《邋遢鬼相亲》第60章


我的夫君。
我的——爱人。
我永远也回不来的爱人。毛玖嘶吼到近乎呛血,他脱力地倒在地上,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像被巨阀抽出散入了空气。
那个铜墙铁骨般的蚕蛹忽然裂开了一条缝,一束光从里面透出,两片羽翼挟裹着风声腾起,如一颗流星对着仍站在崖顶的焦先生猛砸了过去。毛玖来不及去关注那边的战况,他连忙扑前几步握住了何米的手。那手腕冰凉几乎僵硬,并没有血液流通的迹象。
毛玖不死心地伸手到何米鼻孔下,慌不择路地用另一掌围成小小的弧,试图感知到微弱的气流。
当然这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的。
何米脸上的血污都被擦净了,他的双眼轻合,破损的胸前被盈先生的大衣包好,两手交叠着摆在腹间。他的面容竟然也透着一股安详,是个安稳沉静、行将入殓的姿态。
盈先生还有何米——·这是——放弃了么。
毛玖的泪水哗的一声就流了满脸。
盈先生一掌扫过,北崖的崖头应声而裂,本就是断壁残垣的山头更是被碾成碎屑,焦先生‘啧’的一声向后弹跃,耳边风雨涌动空无一物,转瞬间盈先生却已到眼前,他灿金的瞳孔锋利如刀,连血色都全然消失。
他筋肉鼓开的胳膊重力一抡,焦先生便惊愕地瞪大眼,像个炮弹一样被砸在地上,足足砸出了五米高的深坑。
地表为之一颤。
盈先生挥舞着翅膀落在地上,他浑身都散发着异样的金芒,然而这种力量却不如往常温暖,而是蜡烛即将熄灭之前,在黎明前燃烧的最后一丝火种。异常璀璨却也异常短暂。
焦先生咳咳笑着,狂妄地停不下来:“老盈,你的姘头死了,你也不想活了?你这么燃烧剩余的元丹,不会是想殉情吧——唔——他的后半句话被卡在了喉咙里,因为盈先生如踩着蝼蚁那样踏着他的胸膛,将他的一条手臂抬起来,不发一言拔掉了他的小指。
皮肉撕裂的声音令人牙酸,断指之痛痛入骨髓,焦先生却狂笑得着流出了眼泪。
“哈哈哈老盈,你看看你这幅表情,你看看你这幅生无可恋的惨模样,你真是——哈哈——唔——”
接下来是无名指。
中指。
食指。
拇指。
就像数千年前,拔掉焦先生视若珍宝的角那样,盈先生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地拔掉焦先生的指头。
他面色平淡,看上去心无杂念,仿佛握在手里的不是同类的手掌,而是一根树桩、一块顽石、一个不听话的玩具。他老僧入定般地揣摩着手中这个木偶的构造,看看究竟要从哪个角度用力,才能让它与身体分离的状态更加美妙。
漫天风雨之中,无尽纷扰游离身外,只有他自己,和他自己手中的这个木偶玩具。
焦先生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开始分出力气忍痛,不想在这个宿来的死对头面前示弱。但是盈先生好像并不在意,他也认不出焦先生是谁,他只是眨着眼睛低下头去,长出尖爪的手指掐住焦先生的臂膀,五指成钩插入了他的血肉。
“唔——”焦先生痛苦地咬紧了牙关。
那只尖爪并不肯给他个痛快,而是一厘厘一毫毫地向外扯拉他的筋骨血肉,皮骨分离的痛楚被无限拉开了,焦先生眼前发花,仿佛漫天的星河化为鬼魅飘进他的视野,钻入他的血肉,盘踞在他的痛觉神经上尖声狂笑。因为撕扯的速度很慢,那种皮肉破裂的触感也变得分外清晰,焦先生的脑海中不断地涌入因疼痛而变异的景象,那都是盈先生举着锻造好的细刃,正一寸寸磋磨过他的皮肉的。
孤零零犹在冒血的手臂被扔垃圾一样撇到旁边,沾上尘土便咕噜噜滚成了尘浆。盈先生殊无怜悯地踩上那条断臂,五指成钩按在了他的胸膛外面。
掌下有个热腾腾仍在不规律跳动的器官。为什么它还在跳动?
它应该是平静的冰冷的,像团腐烂的血肉,或者剪掉了牵线的木偶。
盈先生的眼瞳缩小了一点,他成钩的五指探进五根指节,微小的血流成簇涌冒了出来。
焦先生不知是疼痛还是恐惧,他向后仰起了头,喉结上下滚动,头发下的泥土被蹭开了一片。
那只不断下探的手却被捉住了。
毛玖跪在了焦先生旁边。两只汗淋淋的手掌牢牢握在盈先生的手臂上,两只手合拢着仍在打滑,像握着乌溜溜的鲶鱼。“盈先生,何米还有救”,毛玖的气声根本听不到,但他还是努力张大口,呼哧呼哧地发出风箱般的泣音:“真的,只要你别再燃烧元丹的力量,把现在剩余的元丹分一半给他。”
焦先生不知从哪儿的力气抬起了头,恶狠狠怒道:“你告诉他干屁!”
然而盈先生的五感如同被封闭了,根本听不清外界的声音,他的五指又下探一些,已经能触摸到包裹着心脏的肋骨了。
紧促敲击的鼓点,紊乱凝重的声音。
着乐律嘈杂吵闹,如果将它截断,世界就清净了。
毛玖湿溜溜的手根本组织不了盈先生,他再无力气,声音也发布出来,只得目眦尽裂地看着盈先生的手臂又探入一寸。
耳边突然有微弱的猫叫响起。
二郎一个飞跃跳了进去,从天而降像个黑白色的小太阳。它不知什么时候找到了这里,全身滚得黑乱看不清原来的颜色,满身都是又湿又冷的黑泥。
它扒着盈先生的手臂,身体前趴后身仰起,满背的小骨鼓成绷紧的弦:“喵喵——(老盈你住手)!”
焦先生冷冷嗤笑一声,盈先生却真的定住了手臂。
二郎迈着小短腿一路疯跑,仰着爪子挂在盈先生脖子上,它够不到盈先生的脸,于是只得用小脑袋砰砰撞盈先生的脖子:“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老盈你这个笨蛋!我舅舅都说了仆人还有救,你快去救仆人啊!)”盈先生凝固成壳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缝,二郎贴着他的耳边再接再厉:“喵喵喵!喵呜呜——(快去啊,不要管他们了,再晚了仆人便救不回来了)!”
那只手突然拔了出去。
盈先生好像如梦初醒,豹孔终于有了些许扩散,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像是不知道刚刚做了什么。
二郎依旧扒着他的肩膀,用灰呼呼流着泥水的尾巴拍打他的脸,像个叽叽喳喳不知疲倦的麻雀:“喵喵喵喵喵(快点去仆人那里)!”如果何米还在,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盈先生,而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无知无觉毫无情意。
盈先生跪在何米身边,将恢复成正常模样的五指贴在他的脸上,缓缓磨蹭了一会儿,然后他伸出手来,雷霆万钧地把手臂捅入了自己的胸膛。他的动作可比焦先生残酷的多,对自己并无怜悯,下手稳准快狠。将那暗淡的元丹切成两半的时候,像切开躺在案板上的蔬菜丸子。半颗元丹进入了何米的身体。
后者的身体先是毫无动静,一息之后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迅速修复,骨骼肌肉重新生长,断裂的筋脉恢复运行,粘稠的血液冲破牢笼。时间仿佛倒流,这血肉也似被兴奋剂所驱赶的猛兽,牵引这冷硬的身体重新温热起来。 ‘
只是心脏处依旧冰冷一片,了无生机。“没用的,”焦先生的秘音远远飘来,只在盈先生耳畔低声轻语,低沉却裹着辛辣的鸠毒:“你的元丹早就没有力量了。即使他能够醒来,你也会退化成与他一样的人类,再也不是神了。”
“我不在意”,盈先生意外地没有动怒,只是古井无波地回了一句:“只要他能醒过来,我变成什么都无所谓。”’
二郎几步从盈先生身上跳下去,收起小爪轻盈地落到何米肩膀上,它在何米的胸膛上用肉垫踩踏了几次,又滚成小白团拿脑袋在何米脖子上顶来顶去,尾巴不断在何米的耳朵上搔痒痒:“喵喵喵喵喵(仆人快点醒过来)!”它的小脑袋毛茸茸的,但是没什么力量,废了天大的力气也只能把何米的头撞的动一动,它急得上蹿下跳满地打滚,尾巴一会儿卷成毛线团,一会儿又崩成竖直的旗杆。
何米从朦胧的幻梦中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二郎比一般的猫四肢要短,但脑袋却要更大一圈,它细弱的脖子支撑不住脑袋,在身边团团转追尾巴的样子,好像四根短粗的筷子驮着颗鸡蛋打旋。何米在清醒后积聚了好久的力量才能睁开眼睛,他抬起手臂刚准备抚摸二郎,二郎就被揪着后颈丢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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