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宇宙粒子》第42章


泪水一直一直不停地流。
烧焦的肉味一缕缕钻进苏唯一的鼻腔,他看着欧回野的侧脸,欧回野看着面前被烧着的大树,两个人影在火里安静地呆着,何云捷睁着眼睛,大火没有熏掉他的眼睛,没有烘干他的眼泪,他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欧回野,什么也没说。尼龙绳被烧断的时候他也依然站在那里,仿佛这场火让他和大树合为一体了。
倒是欧回野的眼睛被火苗熏到了,口腔被呛了好几口,他咳着咳着也流出了眼泪,睫毛被泪水沾湿,眼眶泛着红,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黑色冲锋衣被映衬出一种温暖的橘色,有些古老仪式的意味。
苏唯一忽然说,我看见南元了。
欧回野问他,在哪?
在你旁边。
欧回野没有动,他还在盯着何云捷死不瞑目的双眼,他想透过那双眼睛看到更多神秘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东西,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苏唯一走过去,他从欧回野手里拿走那把沾满血的棍刀。鬼魂南元就站在棍刀这边,鬼魂南元的眼睛漂浮着一些阴翳,他毫无神采的眼睛从棍刀一直爬上苏唯一的眼睛,然后四目相对,苏唯一冲他笑了,是一种十分邪恶的笑容。苏唯一转过身猛地把欧回野压在地上,欧回野诧异地怒视他。
苏唯一把棍刀插在地上,刀刃离欧回野的脖子只有一公分。接着苏唯一意识到欧回野的腿有了动作,他把棍刀往欧回野的脖子压下去一点儿,皮肤都快割破了。别动,苏唯一说,把你狗腿收回去。
欧回野不甘地伸直脚,把腿放平,他脸上有许多泪水肆流的痕迹,苏唯一擦了擦他的脸,拇指掠过他泛红的眼角。
南元死后,我一直梦到他,苏唯一说,他好烦,老是缠着我,坐在我床头,要死不活地看我睡觉,你不知道他有多恐怖,我一醒来,他就直勾勾地盯着我,现在也是,他就在咱俩旁边,你猜他在看我还是看你?
你有病吧?欧回野说,把刀拿开。
你怕死?苏唯一说,棍刀压得更深了些,欧回野的脖子已经渗出了血,欧回野这才察觉到危险,他一把握住苏唯一的手腕。欧回野说,你想干什么?
干点你不喜欢的事,苏唯一又说,你不喜欢什么?
欧回野眯起眼睛,浸湿的睫毛和透着水光的眼睛让他多了一些不该有的风情,苏唯一扯起嘴角邪笑,逼近欧回野,面对面距离很近,暧昧的呼吸落在欧回野脸颊上。
苏唯一你想杀我?欧回野侧过头去,接着说,你他妈离我远点,别离我这么近。
棍刀又下压,苏唯一说,松开。欧回野有些吃痛,他皱着眉头,死死钳制苏唯一的手腕,他说,你不是想杀我吗,来,冲我脖子来一刀,别他妈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恶心炸了。
苏唯一突然一口咬住欧回野的脖子,痛得欧回野终于松开了手,苏唯一趁机反抓住欧回野的手腕,狠狠按在草地上。苏唯一松开嘴,满意地看到欧回野脖子上两排红红的牙印,苏唯一说,老实点,南元看着呢。
苏唯一抬起头,鬼魂南元就站在他们面前,一双满是阴霾的眼睛紧紧盯着苏唯一,苏唯一有点恼怒,他说,笑啊,你他妈不是会笑吗,你笑啊。
神经病,欧回野说,你跟谁说话?
你不是喜欢他吗,老子把他打趴下了,你继续笑啊,苏唯一瞪着鬼魂南元,操`你妈,看你妈逼。
欧回野却笑出声,他笑得快说不清话了,他说,苏唯一你在跟鬼说话?还打趴下,没那刀你打得过我?
苏唯一火冒三丈,他揪起欧回野的衣襟,苏唯一说,南元一直想操`你你知不知道?哈,同性恋,笑死了。
欧回野被这句话激怒了,他也不管脖子上的刀,抬起腿一脚把苏唯一从他身上踹下来。他俩互相缠在一起使劲在对方身上制造伤痕,燃烧的大树噼啪作响,火星四处乱飞,像红色的萤火虫,在星空下飞舞。不存在的鬼魂南元像片枯叶,他坐在大火旁,聆听焚烧的声音,银白的月光照亮他陈旧的鞋,照亮他苍白如雪的面孔。
苏唯一和欧回野打累了,他们摊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恍惚间,欧回野听到一声低低地啜泣,他去看苏唯一,苏唯一闭着眼睛并没有哭。火星和灰烬随着火焰上升的气流在空中翻飞,有一搓灰飘落到欧回野面前,他用掌心接住这搓灰,他凑近它,啜泣变得更响了,他听到它们在哭。
欧回野听见灰烬在哭泣。
苏唯一说,那也许是何云捷的骨灰。
第42章 42
凌晨两点的街道已经不够热闹了,一些区域变得死气沉沉,苍蝇在发臭的尸体堆上觅食,嗡嗡地叫个不停,血腥味和腐肉臭气铺天盖袭来,一呼一吸间几乎要昏厥。莫世光捂着鼻子在尸体里努力分辨他熟识的每一个人,手电筒的强光照射在死人脸上,有瞪着眼珠子的,有半边脑子被削了一半的,也有整个脑袋都没了的。莫世光忍受着恐惧,忍受着在胃里不断翻滚要冲出咽喉的呕吐欲。
莫世光翻找到了他的表弟,表弟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在可怖的死人堆里格格不入,嘴角还噙着笑意,有一把刀从背后贯穿了他的心脏。莫世光咬住手电筒,背起表弟的尸体放到汽车货板上。货板上已经整整齐齐叠放了许多人的尸体,有莫世光的父母,习天,刘夏,唐泰然,小姨,舅舅,舅妈,外公,堂姐。
莫世光去过十字街口,他想把刘正宥和莫世艾的尸体拖出来,可是那辆雪弗兰被卡车压成了纸片,连门都找不到。于是他放了把火焚烧那辆被压扁的雪弗兰,无论火焰蔓延至何处他都没心思管了,他太难过了。他还在十字街口点了三支白蜡烛,烧了两沓纸钱,从花圈寿衣店搬来花圈纸扎,花圈靠在建筑物上,他给刘正宥和莫世艾烧了两匹纸马。莫世光觉得这纸扎的白马特别好看,他想起莫世艾老是爱送他礼物,他却很少送莫世艾礼物,他的姐姐莫世艾看起来总是什么都不缺,他想不出能送些什么给她。记得有一年冬天莫世艾过生日,莫世艾问他,要送什么礼物给她。他想了半天,说我送你个皮肤吧,春节限定,可好看了。莫世艾生气地说我不玩英雄联盟。莫世光抱着漂亮的纸马,放到大火里,还给刘正宥烧了辆纸糊的小汽车。那破店没有纸电脑,莫世光想,不然就给刘正宥烧一个。
莫世光把表弟放到汽车货板上时,手臂突然没了力气,尸体压在他身上,差点没摔着,年斯年站在一旁,想帮他,还没来得及出手,莫世光咬牙放好了尸体。莫世光坐进驾驶位,胳膊酸涩胀痛,双手抖得厉害,他摸出烟,抽起来。年斯年没上车,他不敢坐上去,他怕莫世光一枪打烂他的太阳穴。
这个季节还没有蝉,只有无处不在的苍蝇,围成一团吸食肮脏的烂肉。年斯年上了另一辆车,不紧不慢地跟在莫世光那辆运尸车后面。莫世光往南边开,驶过县医院,驶过末日狂欢者的派对,到了午夜,他们已经开始上演成人节目,在篝火旁聚众性`交,他们如痴如醉,赤`裸的躯体放肆纠缠。只有小小的安修文呆在一旁,和夏千千安静地玩扑克牌魔术。
运尸车停在河滨路中心,莫世光把货板上的尸体一一搬下来,肩挨着肩围着摆放在大榕树下。莫世光依次点燃好几十支白蜡烛红蜡烛,又在泥土和树干里插满香,纸扎、花圈有模有样地放着,黄色的纸钱一张张洒满树枝和泥土,悬挂起两条巨大的白色招魂幡,像白无常在夜风里呼呼地巡逻。
年斯年下了车,靠在车门上点起烟,他其实不爱抽烟,但莫世光喜欢。
莫世光点了火,把尸体和榕树一起焚烧,炽烈的火光摇摇晃晃,吞噬每一个熟悉的脸庞。莫世光蹲下。身,缓缓烧着纸钱。他几乎把寿衣店搬空了,一沓一沓的纸钱似乎都烧不完。他想啊,反正以后也没人用了,不如现在烧个精光,还能给自己烧一点。年斯年拿过一些纸钱,也跟着烧,他撕下一张丢进火焰里,火舌迅速咬上去让即将燃起来的地方变得发黑。
他忽然叫他的名字,他说,莫世光。
荧绿的萤火虫在他们周围飘飞,到处都是萤火虫,在树冠里,在火焰外,像飞蛾,在橘黄色的火光前感受光和热。
我不太懂感情,但我现在堵得慌,年斯年说,我有点难过。
莫世光沉默得像个哑巴,他开始烧纸扎,纸人,纸蝴蝶,纸天鹅,纸船,这些纸扎做得很粗糙,不像之前那两匹纸马,栩栩如生,仿佛一落地就会抬腿奔腾。
我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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