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_五军》第42章


可是徐青枫就是高兴不起来。
现在的每时每刻都像是偷来的,刚得知病况的时候他的表现未必比普通人豁达多少,甚至因为他的经历和那些隐约的欲望野心,使得他在生死病老这件事上格外的惊慌失措。
那时候甚至还没有预见这“透析”的一天,那时候他仅仅是想了下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场景,就已经难以忍受。
那时候还“悲观”的以为以后要带病延年三四十年,又想着那该是多么难过的场景。
可是这一切发生的如此意外又迅速——他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就过上了天天插着管子换药的日子。
他外表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然而他没有正常人应该有的一切。他离家不能太远,怕耽误换药。他再也不能出去谈合作,一场酒谈一件事。他没有健康的身体,需要梁晋的照顾,需要后者计算俩人的开支早点为将来做打算,甚至和梁晋少有的性生活都要战战兢兢,后者全程都提心吊胆怕他出事。
活着未必是一种恩赐。
这样的日子里,每一个被爱人珍惜爱护的时刻,都应该是幸福甜蜜感到满足的。可是这甜蜜毕竟经不住细想,一想,便像是掺了玻璃渣,一口糖,一口血。
徐青枫不止一次的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值得,放弃这次换肾的机会对不对,可是隋玉兰就像是一道长不上的伤疤,不揭的时候还能忍,一旦动手触碰,他便感觉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徐青枫自然没有想到,隋玉兰也会有同样的感受。
她和追债公司的人几次耍横,耍无赖,大喊大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所凭不过是自己真没钱。追债公司也是公司,也是要挣钱的,既然自己没钱,他们敲不出东西来自然慢慢也就懒了,不找她麻烦了。
可是她料错了,追债公司的人哪有什么善茬可言?以前她耍泼撒赖的对象都是老实人,大家没有精力也没那个心思和她没完没了的掰扯,吃了亏也就认了。而今追债的人专门干这个,哪里还横不过她?
头两天的时候还是吓唬她一下让她去筹钱,后来隋玉兰不在乎这个了,追债的人自然也开始对策升级。最狠的一次是清明节那天,她一出门就在拐角处被人拽住了。对方是她眼熟的追债人,只是这次对方没吓唬她,也没和她说话,而是直接把她抓车上拉走,最后车子一番颠簸,她被扔到了一个破仓库里。
郊外的废弃仓库,四处是破铜烂铁,腐臭的垃圾堆,铁棍铁床。她被绑着手,周围四五个大汉不怀好意的盯着她。
隋玉兰顿时就慌了。
这也是齐叶当初不想让梁晋找这些人的原因,但凡追债总和暴力威胁非法监禁扯不开关系。万一他们弄大发了,稍微出点事,梁晋都难免会受到波及。后来梁晋也考虑到了这一层,于是多花了钱。
多花钱一是怕他们不好好干活,二是怕他们中间有地方做的过了火,真闹出了事。
那天隋玉兰被像是只小鸡一样被人抓着拖过来又扔过去,衣服几次在她凄厉的尖叫声中堪堪保住,等最后被人再次拖上车的时候,她整个人几乎是崩溃的。
人自然是没出什么事,那些人装装样子,原样拉走又原样把她丢下的车。
可是她却真的吓坏了。她在一个小路的路口被人丢下来,前面不远处就是熙熙攘攘的医院大门,叫卖茶蛋的烤肠的煎饼果子的人都在,卖水果的卖花篮的,摆摊算命取名字的,给家属朋友出来买东西的,进进出出开车的。
人很多。
可是她却腿软到爬不起来。她心里隐隐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却也担心着那些人的下一次报复。这次她终于丢盔卸甲,哆哆嗦嗦的拿出手机,给梁晋打电话。
她只有梁晋的号码,是当初梁晋给他们垫付医药费的时候,留给她丈夫的。
隋玉兰并不算彻底的后悔,因为她此时想的并不是“我错了,不该以怨报德”而是“原来这人并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好人的梁晋”这次接通了。
隋玉兰抖着声问:“你……你好,梁梁……梁先生……”
她还想继续自我介绍,那边已经微微不耐烦的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隋玉兰咽了一口唾沫,抬头看了看这处胡同,忽然四肢僵硬了起来——这是徐青枫当初救她小儿子的那个地方!
她吓的一个哆嗦,忽然想起了梁晋上次那句阴测测的威胁——她孩子的命,她的腿,他都要替徐青枫拿回去!
再也没有了任何的侥幸,隋玉兰几次张了张嘴,最后嚎啕大哭道:“求求你——我求你,求你饶我们一命吧——”
那边没有回声。
隋玉兰哭出来之后三魂七魄的才像是慢慢回来一般,她趴在地上,嘶哑着边哭边求道:“那钱我还!我们还……你容我一阵子行不行……我怕死了,求求你先饶了我行不行,他们今天差点就……就……就把我……”她顿了顿,终于难以启齿,嚎哭起来:“……我还怎么活啊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翻来覆去就是求梁晋饶她一命。
“……”电话那头一片静寂,一直等她哭完了,才有隐隐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那头的人问她:“隋玉兰,你说什么?”
第36章
隋玉兰并不能准确区分徐青枫和梁晋的声音,确切地说,这俩人她都不熟。然而对面的人这么问,她顿时觉察出有一点不一样来。
她试探性地问:“梁先生?”
对方没有回答。
她这下没了把握,再想低声乞求两句,那边索性把电话挂了。
徐青枫独自坐在客厅的躺椅上,半天没有动作。他右手边是梁晋给他细心兑好的温水,身上盖的是梁晋出门前特意拿出来的羊毛毯子。甚至连手机都是梁晋看他的手机坏了,怕他无聊把自己的塞给他,让他玩游戏的。
哪知道就这么巧,隋玉兰打了这么一个再清楚不过的电话。
徐青枫知道,这必定是真的。但是面对隋玉兰的乞求,他拿着手机嗫喏半晌,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梁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这两天公司积压的事情有些多,而他原本也不擅长这些,只能在萧秘书和一位副总的协助下勉力维持。今天在例行会议上被运营总监面带讥讽地问了几个十分刁钻的问题,梁晋当场黑脸,然而顾忌着场面,最后只能忍气吞声到了会议结束。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风亚集团最窝囊的一位老总,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一路上郁郁寡欢的憋着。萧秘书也有些看不过去,一边开车一边安慰道:“梁总,您也别太跟杜总监一般见识了,他那人就那样,插根狗尾巴就能上天,这些年了一直不知道改,为此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了。”
萧秘书从梁建军开始就在秘书这位置上干着,算是三朝元老,论资排辈的话徐青枫都要靠后。梁晋听出了他话里劝慰的意思——杜安这人尖酸刻薄的程度和他的工作能力成正比,更何况梁晋是真的不擅长管理,此刻这样的骄兵只能安抚,不能逆着来。
梁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捏了捏鼻梁,闷闷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萧秘书有些不忍,梁晋先前的日子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梁建军和徐青枫都是把这个小梁总捧在手心里的,以前别说受气,有人暗地里翻个白眼,那俩都恨不得给过滤成青的。梁晋原来也不是没有愁苦烦恼,但在萧秘书眼里多有些“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意思。
可是现在,梁晋的确是被架在火上烤的。
萧秘书看梁晋闭着眼,顿了顿,默默的叹了口气,转而说道:“隋玉兰的丈夫又联系我了。他的意思还是那个,想要每次凑够一笔钱都先存我这,他说怕放家里被隋玉兰扣下了。”
梁晋当初没算看错,那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的确心存感激,之后也联系过萧秘书。然而那阵子梁晋忙的心力交瘁,萧秘书并没有告诉他,后来再告诉他的时候,才知道梁晋找人去找隋玉兰要账了。
梁晋唔了一声,叹口气问他:“他有没有提隋玉兰的事情?”
那中年人多半时间都在家里干农活以及到处筹钱,隋玉兰在医院陪儿子。但是两口子至少一两周会见一次,梁晋找人寻隋玉兰的麻烦,中年人不会不知道。
除非隋玉兰咬死了不说,只是很显然,她并不是这样的人。
萧秘书摇了摇头:“他没说,但是我试探了一下,他看起来像是知道的样子。”他顿了顿,又道:“大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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