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蔷薇之名》第65章


乱发遮挡的眼睛警惕地朝向门口。
“妈妈。”兰波扶着门走进来,仅仅几步路足以让他呼吸困难,他无比倔强,挥退所有人,爬也要自己爬。
兰波看见薇拉,游荡的灵魂在一瞬间找到归宿,他站不稳,趴在地上,对着薇拉痛哭流涕。时光仿佛倒退到十几年前,那时他刚学走路,因为跌倒而嚎啕大哭,本能地对妈妈举起两只短胳膊,要抱。
“别过来……我让你别过来……别……”她神志不清,吓得不停往墙角挤。
她抱不动兰波了,无论是从生理还是心理,她都没有能力庇护兰波了。
兰波跪伏在她面前,离她一米开外,这已经是薇拉所能接受的最近的距离了,再近她就惊惧地尖叫。
“妈妈,是我……是我,我是兰波……妈妈……”兰波极力表明自己的身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她被吓哭了,兰波只得作罢。
“再等等,妈妈,再等等,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他向她保证。
一只蓝眼睛的黑猫蹲在窗台上,瞳孔眯成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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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产商是被托马斯兄弟解决掉的,他们听命于乔治亚,替他处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杀了他们,”兰波翘腿坐在书房那张办公桌上,桌面还摆着他砸乔治亚的那尊小型的天使雕像,上面沾的血早就擦干净了,乔治亚安稳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这件事就过去了。”
乔治亚审视他,随意说:“你已经学会利用我了吗?”
兰波抚摸手边那尊残缺的雕像,他跳下桌,缓慢地绕到乔治亚身后,俯身,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怎么,你不愿意吗?”
他扭头转向兰波,兰波起身后退,挑了一下眉,笑容复杂。
乔治亚不会完全听从兰波,他付给托马斯兄弟一笔钱,让他们离开A国。这个处理结果当然不能让兰波满意,他指责乔治亚欺骗他,跟他闹了一个多星期的别扭。
然而惊涛骇浪终会平息,生活就像一杯浓盐水,析出来的苦涩沉淀在最底层,表面无甚异常。
兰波顺从乔治亚,他甚至在向乔治亚靠拢,变得阴郁而偏执。这期间唯一真正使兰波高兴的是薇拉的病似乎有所好转,他几乎整天陪着她,有那么一两次,她唤兰波,但当兰波跑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摸摸兰波的脸,还是认不出自己的孩子。这一点温情已经让兰波无比满足,他伏在薇拉膝上,跟她待在院子里晒太阳。
如果清醒是绝望而痛苦的,那还不如做个无忧无虑的傻瓜。兰波无数次地回忆起那天深夜发生的事,这句话就在他脑海里环绕。
他睡到一半,薇拉可能是短暂清醒,也可能是疯病发作,她横跨整座建筑,在黑暗中摸到他房间掐住了他的脖子。缺氧带来的痛苦使兰波下意识地挣扎,薇拉哄他:“乖啊,兰波,忍一忍,听妈妈的话,几分钟就好了。”
薇拉的力量出奇的大,兰波怕伤到她,不敢全力反抗。他眼前模糊,只听见她在呢喃,声音从上方飘落。
“不痛的,很快就解脱啦,乖啊,妈妈陪着你……”
房间里的动静引来仆人,暴力地将疯女人从床上扯了下来。乔治亚随后赶到,他安抚又哭又笑的兰波,像个正常的父亲。可现实是他们的关系畸形而肮脏,让兰波无法面对自己的母亲。
他认定薇拉撞见过他跟乔治亚的事,他陷入无尽的羞愧,然后是怨恨,莫名的怨恨,或许是怨恨薇拉嫁给乔治亚。
七月,骄阳烘烤着山顶庄园,兰波悠闲地步下楼梯,乔治亚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脚步声猜出是兰波,他说:“兰波,过来,到我这里来。”
兰波停下,乔治亚抬头,视线凝固在那一头被割得乱糟糟的头发上,发间有血,可见动手时的残暴。
“放我跟我母亲离开。”兰波抬起右手,指尖捏着一个黑色的优盘。两年多以来,他一直在收集乔治亚犯罪的证据,最开始乔治亚提防他,渐渐地他对他放松了警惕。
“你骗我……”高深莫测的平静从乔治亚脸上褪去,报纸滑落,散了一地。他表现得极为震惊与痛苦,兰波猜不透他的反应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兰波想过跟乔治亚同归于尽的念头,但在他身边待久了,兰波明白死亡并不能报复乔治亚这个疯子,毁掉他怀有执念的东西才能让乔治亚痛苦,譬如权位,譬如想象中的爱情。
“这些年我优待你、满足你,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告诉我……我们是一类人,兰波,你离不开我的。”
兰波厌恶他这种恩赐的态度,“我要离开这里。”
“不可能。”乔治亚站起来向他走近。
兰波决绝地说:“要么我死,要么放我们走。”
“你照顾不了薇拉,你负担不了她的药费,兰波,别闹了,过来。”他向他敞开怀抱。薇拉是乔治亚手上最重的筹码,兰波总会妥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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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奥劳拉坐在他腿上,肉嘟嘟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用她那双大眼睛天真地看着兰波,朝他撒娇,无限依恋。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爸爸一定想我们了,他会吃不下饭饭的。”这个小机灵鬼换了一种说法,不说自己想爸爸,而是爸爸想她。
兰波抚摸她的头发,他难以给她确切的答案,只说会回家的。
奥劳拉失望地往他怀里钻,她问:“这里是哪儿?劳拉好冷啊,妈妈。”
他们身处医院的走廊,空荡荡的冷和白,如同死亡带给人的感觉。兰波的母亲大概熬不过今夜了,他在等消息,他不该带着奥劳拉在这里熬夜,但他更不放心把奥劳拉留在山顶庄园。
兰波跟薇拉不同,他是个胆怯到有些神经质的母亲。
他脱下外套,严严实实地裹住他的小宝贝。
「这里是医院,人生病了就会待在这里。」他用唇语告诉奥劳拉。
“是肚肚吗?妈妈不舒服?”奥劳拉直起腰,小心翼翼地摸摸兰波的腹部。
兰波摇头,他现在既要保护奥劳拉,又得藏好肚子里这个。他不确定乔治亚是否知道他再次怀孕,最安全的选择还是隐藏肚子里孩子的存在。
乔治亚在他身旁坐下,兰波抱紧奥劳拉,拉高外套领子,盖住奥劳拉的脑袋。
他告诉他:“你母亲去世了,进去看看吧。”
兰波低下头,他静默着,一滴泪水掉到奥劳拉头顶,她好奇地探出小脑袋,懂事地替妈妈抹眼泪。
“我帮你抱着孩子,孩子不适合去病房里面,你进去吧。”乔治亚伸过手来。
很明显,兰波不愿意。他抱着奥劳拉起身,动作太急,下一秒他迅速让奥劳拉自己站在地上,转身扶着墙壁剧烈地干呕,他这两天没怎么吃东西,胃里泛上来一种苦味。那种想要把胃都呕出来的感觉真的是太难受了,他眼睛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没有余力抗拒乔治亚的靠近。
他抚摸兰波的背部,说:“你不舒服,要看医生。”
“不,我没事……”兰波继续干呕。
乔治亚隐约明白兰波身体出了什么毛病,所以他第二天早上见凯文迪许的时候特意试探。
“兰波身体状况不太好,最近一直呕吐。”
凯文迪许坐在他对面,抬起那双跟兰波孩子一模一样的灰绿色眼睛看向他,“他刚怀孕三个月,受不了刺激。”
这一刻,嫉妒将乔治亚吞没了。
第54章 A线
去教堂之前,有人专程前来拜访乔治亚。客人从书房里出来,与兰波在楼梯口相遇,他年纪大行动不便,所以拄着一杆棕黑色木制手杖,手杖忽然挡在兰波脚前,兰波停在原地。他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谨慎地对兰波说:“他会在葬礼上与您见面,卡佩夫人。”
前面的主语“他”没有特指是谁,之后的“卡佩夫人”使得主语在一瞬间明了。
兰波低头再抬起来,无声地表达自己的谢意。
纯白色棺材被四人合力抬上马车,乔治亚将一捧百合放在棺盖上,他后退,马车门关闭。两匹白马迈开蹄子朝墓园走去,亲友安静地跟在其后。
奥劳拉被妈妈牵着走在前面,她突然仰头哭泣,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到两鬓,她哭得很卖力,声嘶力竭,哭到一半开始打嗝,岔气了,还是哭,边打嗝边哭。兰波蹲下来哄她,众人沉默着从他们身旁经过,滑过一道一道影子。
送葬时应保持安静,以免惊扰亡灵,使其不得安息。即便亲友的悲伤之情难以自抑,也只能小声啜泣。
“爸爸,爸爸……”奥劳拉嘴里含糊着这个词。
兰波轻拍奥劳拉的后背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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