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开始凋谢》第42章


为他和母亲撑起另一片天的老人,头发花白而脆弱,带着斑点的皮肤皱皱巴巴地蜷在一起贴着骨骼。
何安心里忽然泛起汹涌的愧疚,他当初借着公司发展的名义急匆匆逃去了巷岛,只逢节日才回来探望老人,自认尽了孝心,却不想他记忆中顶天立地的外公外婆也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慢慢老去。
“巷岛那边的市场差不多稳定下来了,总部建设也到达了预期目标。我准备过两年把重心挪到本市来,这样也好多陪陪您二老。”何安伺候何外公服完药上楼休息。外公说今儿高兴,坚持不肯坐家用电梯上二楼,何安便扶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台阶。
何外公许久不走楼梯,在转角处抓着扶手歇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说:“外公老了,小十年没关注过行业动态,帮不上你的忙,你自己且斟酌着办吧。不过,要是特地为了我和你外婆回来那大可不必。天天跑来我们面前晃悠,你不烦我们还烦呢。”
何安淡淡地笑了,垂眸不答,小心翼翼地扶外公上楼。
坐在床边,何外公继续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个臭小子,赶紧给我抱重孙子才是正事儿。”
何安贫道:“骆骆不就是您的重孙吗,每年过年给压岁钱您都要压那边爷爷一头。怎么,您不肯疼他了?”
何外公恼地打他的手心,“谁不疼他了。我就是怕……”
怕什么?何外公没说完,何安也没问,房间内安静了十来分钟,待何外公倚在床头,何安替他捏腿时才听他说:“您放心,我知道了。”
服了这日的最后一碗药,外公完全躺了下来。他双手十指交叉规规矩矩地摆在腹部的位置,就这么直直地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叹了声:“舒服……”
何安调暗了灯光,温温地笑说:“舒服吧?明天我再接着给您捏。”
何外公哑着嗓子呵呵一笑,“乖孙。”
怕又引起外公说话的兴头,再晚也不睡,何安便没有再说话。没过十分钟,何外公便渐渐困了,可他像是在抵御困意,口中还在絮絮叨叨地说:“都好都好,秀秀好,华华好,安安也好……”
何安在房里多呆了约莫半个小时才复又下楼。何外婆带着老花镜跟何舒华正在客厅下棋,秦佳茹在一旁看得投入,时不时与李可骆耳语一番,大概是在告诉他围棋的一些规则术语。小家伙倒不觉得烦,趴在奶奶膝头饶有兴致地看黑白棋子纷飞。
听见楼梯处传来的脚步声,何外婆偏头笑道:“老头子今天怎么兴奋像小孩似的。平常十点准时睡了,这会儿都晚了快一个小时了。”
何舒华打趣说:“见了‘孙媳妇’高兴呗。这小子把人藏得紧,连我都没见过面,好巧不巧被爸遇见了,可不兴奋么。”
何安笑着耸肩却不接话头,浑沦摸了摸李可骆的脑袋,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他虽是笑着的,言辞中还是带点严肃,倒不是说心里真的不高兴。只是面对李可骆的时候何安不自觉地仍以父亲的角色自居,宠他、爱他、教育他、约束他。
李可骆自从跟着奶奶来后就一直蔫蔫地,何安曾说过让他回东川陪爷爷,却被小家伙拒绝了。昨天下午孩子还莫名发了一阵低烧,索性敷了冰贴睡一觉也就好了。李可骆顺着何安的手转而抱住他的膝弯,“讲故事睡。”
这几天何安都是伺候何外公休息,顾不上李可骆,这孩子天性敏感多愁,身体又闹不舒服,见何安提起,便更觉得委屈了。
秦佳茹捏捏他的小鼻子,说他小没良心。
他们住在郊区,眼见六月过了小半,夜里的凉意还是很浓。何安抱着孩子去客卧哄他睡觉,李可骆是真困了,只不过刚才舍不得睡,这会儿在何安肩头颠了两下便眯上眼睛。保姆休息前忘了关走廊的窗户,夏日里带着潮气的风吹进来,吹得何安心悸不已。他单手抱着小可骆,腾出一只手关窗,拉上窗帘前看了眼庭院里尚未开花的夹竹桃,想,后半夜应该要下雨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李某继续当背景板……
第46章 第46章(更新下半章)
第46章 
何安哄孩子睡着后自己竟也不知不觉窝在边上睡了过去。
房门半合,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一声恸哭,何安在梦里被惊得腿一抽,从床上摔下翻坐在地上。他尚迷糊着,抬眼漫无目的地去看蜷缩在床上的小人儿,后者依旧睡得昏天暗地。
还没等他思考刚刚到底做了什么梦,楼下响起慌乱匆匆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叠一声的呼喊悲泣。
何安的一颗心上像被摔了几百万斤重的石头,不断地下沉,直压得他想反胃干呕。他手脚动作很快,几乎是一听到下面的动静都站了起来往外走。不过他的思绪很慢很慢,意识好像还停留在三十年前,怎么都追不上来。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遥远悠荡的地方传来,“你去看着孩子。”而后不知是什么人掩面朝他点头,去了他来时的方向。
那三个他生命里极爱的女人都跪在床头嚎啕大哭。何安从没有见到过她们悲痛流泪的样子,再挪了视线,被簇着的老人双眼紧闭、嘴巴半张,若没有枕边沾着淡淡的血迹,倒像是睡了。
何安趔趄两步,膝盖撞上床角。他忍不住去摸床尾的被角,仿佛那有什么吸人魂魄的魔力,随即又被哭声蓦地惊醒。他轻声道:“我……我去叫医生。”
黄医师是老爷子和老太太的私人医生,听何安说了情况便叹息说:“我马上过来。”
何安机械地说:“我让吴叔去接您。”
黄医师那边悉悉索索地正穿衣服,“不用接。你马上通知殡仪馆的人,然后再让老吴去广香街的医院接两位老护工来给老爷子穿寿衣……”
他在那头列了许多事让何安去办,何安一一努力地记下安排人手。
黄医师住得近,来得也快,吴叔出去还没把人接来,他就到了。初步判断下来是心肌梗死,若要有更详细的报告得送去医院。老人家总有些舍不掉的老迷信,何外婆伏在床沿上拉着老伴手,没出半个小时就已经哭哑了嗓子。她不愿让老伴去那冰凉凉的医院,黄医师便让自己在第一医院工作的学生来一趟。
何外公走前,至亲便在身边。连夜报了丧,旁的亲戚和好友最快也得第二天白天才赶得过来。家里能管事的只有何安他们四人,外婆母亲与秦佳茹泪是一刻不停地流,糊着眼帮忙穿寿衣。寿衣是前几年为了冲喜,老两口各做了一套,一直保护地好好的放在柜顶。
何安在外头强撑着与殡仪馆来的人一同布置灵堂。待一番拉扯后让何外公躺进了摆满菊花的棺材里,何安仍觉是在梦中。
殡仪馆的人帮忙完毕后与他商量了出殡的时间和流程,走前指着木棺侧边的标识灯说:“瞧见没,绿色就是通着电,这天气得一直开着,不然过不了半天会有味儿。”
何安听了,心里颇不是滋味,遣吴叔送了客,自己还站在原处。一会儿想,听说人死后的灵魂会跟着肉体,外公现在看得见我们吗?一会儿又想,躺在那里面的人到底还是不是人?转念还想,父亲去了三十年,外公这次去了,怕是也见不到他了……
门口的喇叭里不停歇地奏着哀乐。何外公脸上盖了一块白布,何安便放任自己盯着那白布七想八想。
身边的光暗影影绰绰,直到一只宽大偏黑的手抚上了透明玻璃。
何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微微侧目,道:“来了。”
李如灏接到电话时刚收工。剧组几乎行进到了国界边境,在经济落后的乡村,大半夜的根本没有回城的航班,只好不眠不休地继续开了三个多小时车到市区,由秦礼那边事先打点好了才堪堪赶到。
眼前的人一夜之间像是随老爷子去了半条命,李如灏的心抽得疼,还没来得及安慰几句,吴叔便急匆匆小跑来说:“安少,赶紧穿衣服吧,再过半个小时吊唁的客人就要来了。”
何安嗓子干得疼,身体也僵硬极了,由着吴叔给他穿孝衣。“天都已经亮了……”
居然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吴叔说:“是啊,秦将军一家也早就到了,刚才跟您说话您也不应。我的少爷啊,您可得撑住。”吴叔说着说着就抬手用衣袖抹了两把泪。
何安闻言庄重地整了整腰带。他是家人唯一的男人,若是也沉迷哀伤把担子都仍在母亲外婆身上,还怎么做他父亲的儿子、外公疼爱的孙儿。
“厨房已经做好了早饭,您和李少爷一块儿去用点吧。先生是昨天前半夜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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