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法违章》第95章


“小时候,我爱用纸糊风车。”
风堂说,“所有小朋友都在街上买,我爸就不让,他亲自给我做,说钱买不来的才是最好的。封叔,你不知道,市政门口栽过海棠花,每年一开就红艳艳一大片,我小时候野,一放学就跑门口蹲着等我爸下班。往后好多年,每次一想起他,我闭上眼,满目都是红色……”
封万刚没说话,戴了眼镜,捉一只笔,找了张空白的硬纸摊开,用木板垫着在写什么。他听了会儿,抬头看风堂一眼,又把资料袋里面保存的几张当时事故现场的照片推过去。
风堂只看了一眼,惨不忍睹。
当初是海棠花,现在是血。
滩开一大片,成泊的血。
“邵晋成老跟我说,不要去想那么多事情。院儿门口的蛋烘糕口味都吃完了吗?还有那么多心思去想事情。说我就是想得太多了。我那天花了一个傍晚的时间,去把院门口的蛋烘糕口味全买了一遍,也没得出结果。”
“邵晋成——”封万刚随口一提,“是个能干的年轻人。”
“成哥很好。我爸以前就老希望我能成为那样的一个人。但是我爸想错了,我不是那块料。我拼命地想要逃出体制内。”
“不好么?”
“我不好。其他的也不够好。”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封万刚没再多问。
“除夕夜前一天,我尾随您上了g5高速,环线五百公里,那一路上我都在想,真正堵截到了您要怎么说、该问些什么。我太草率了。那晚上,我在封家院子门口被封路凛拦下来,回到市里,我的重心就从您身上到了他身上,怎么查都查不到。”
风堂抹一把脸,继续说:“我说是不信命,其实是不服吧。小半辈子过得顺风顺水,一下栽了天坑般的大跟头,我接受不了。”
封万刚再写几句,停顿下来,“你还是孩子,终究是孩子。”
还不等风堂说话,身为人父,封万刚情不自禁多说几句:“你和路凛都一样,总自以为多成熟、多明白事理,其实在长辈看来都还是小孩子。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很多事都会看淡的。”
“我发现了。我妈确实已不想计较那么多了,偶尔我提到那些事……她会跟我生气。”
“她是为了你好。”
封万刚合上笔盖,年长之人的气势一出,压得风堂坐直背脊,“尽管这句话在你们看来很老土,但还是要说,她是为了你好。”
风堂在这一瞬间觉得,或许封万刚和自己的父亲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熟。
临走时,风堂带着那些资料袋,一步步地跨出封家大门。
封万刚慢慢起身,在玄关处目送他。
他拿了那张写过字的纸,叫住风堂:“留步。”
长辈开口,风堂半只脚掌都不敢再迈出去,立刻立定转身,“封叔叔。”
“拿好。”
封万刚说完,把纸交到风堂手上,再没说什么,转身就回了客厅里。
关门之前,风堂依稀看见他端了桌上自己泡好的金骏眉喝了两口,再慢悠悠起身,去拨弄博古架上的玳瑁鞘腰刀。
还有门口的山水文玩柜……这上年纪的人都喜欢玩儿这些。
风朗鸿去世后,留在家里的那几个鹤顶红摆件,都被柳历珠用金丝绒布宝贝般地包起来了。虽然没鉴定过。不过人都走了,在世的人也不再在乎真假。
风堂出了封家没立刻走,只是在门口站了会儿。
车库停了辆车,还是那辆黑色领航员。司机换成了夏一跳,正点了根烟,靠在车门上打量他。
见风堂来了,夏一跳瞬间站直,怯生生地喊一句:“嫂、嫂……堂哥好。”
靠,能直面封局两小时,单独谈话,这当儿媳妇的抗压能力简直一流。夏一跳平时跟封万刚通个话都紧张,别说现在多佩服风堂了。
有寒气吹来,拂得风堂浑身发冷。
衣服软软地搭着,他有些后悔穿这么软的料子。今天被封路凛蹭得凹陷下去的地方被揉得发皱,风堂用指腹捻上去,开始想他了。
夏一跳为风堂开了车门,后者倒是笑得坦然:“以前见面怎么没见你这么客气。像以前那样就好,这样我不习惯。对了,你哥呢?”
“哎嫂子,那不是——算了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在上班儿啊。”
夏一跳说,“嗳,今早上有个外国留学生闯红灯,听不懂中文,凛哥英语说得溜,几下就把人给整服了。电视台都去了。”
风堂:“又上电视了?拍脸了么?”
夏一跳:“拍……拍了吧,应该是拍了。怎么了啊?”
“没事。”
风堂像吞了口咽不下的气,又觉得自己好笑,揉揉眉心:“走吧。”
风堂坐在后座,安全带绑得他并不舒坦。这车后面空间大,躺两个人也足矣。他把窗户摁下来一些,听车辆启动的声音回荡耳边。
衬托这动静的,是封家门口一处落了绿皮的信箱。
今晨的一切,像往水里投掷了一块细石、往上了锁的信箱里投一封信。
一半沉淀,一半漂浮。
将封万刚最后给的纸张摊开,风堂抖了一下。
“风朗鸿同志,男,终年五十五岁。自参加工作以来,一贯负责,自清法正。本人特此立据,证实存世资料齐全公正,如有差错,愿担当一切法律责任。
落笔:封万刚”
在这么“荒唐”的一年,他得到了一些答案。
是命。
他的手指摸上自己的眼下,又滑又凉。
那天过后,风堂跑了趟市中心,找到一家鲜少有人光顾的书店。传说那家老书店开了十来年,店主有本答案书。将手掌放置在封面上,心中默念自己所想,再随意翻开,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风堂看着那几个字。
“这是光明的。”
第53章 起飞。
“你知道什么叫灾难吗,就是跟老男人吵架。”
贺情歇了会儿手里的psp,夹块糍粑入嘴,气了,“屁大点儿事气半小时,能不能宽宏大量一些啊。”
风堂舔舔嘴角红糖,慢条斯理地,“你又干了什么偷人放火的事……”
“我没有!我敢吗?!”
“你不敢吗?”
“不敢,”贺情委屈,“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应与将给我脸色看。”
“不过说真的,真到他宽宏大量那天,你就知道什么叫玩完了。”风堂掌握着客厅里电视的遥控权,边吃葡萄边说。
他盯住屏幕上市内地方台上的新闻30分不放,低声骂道:“这新闻栏目也没见着给脸上打个马赛克——封路凛以前那是一般人吗,能这样出来抛头露面吗?还好现在爱看电视的年轻人不多,不然又得被他们交警队借机宣传,炒得一顿火……”
贺情正打游戏打得焦躁,瞪他,“怎么着拍你男人还要收费?你再嚷嚷我把他照片印一百份,派迟刃青的三十个保镖上街发小传单去!”
“你印啊。”
“……”
“你印不印?不印我去印应与将的——”
风堂说完站起来,贺情扔了psp扯住他衣摆就喊:“你回来!”
被贺情气得笑,风堂开始反击:“你那痣点了没?不是说克妻吗?是谁上高中的时候天天说哎哟我要去点痣,这颗痣太不吉利了……”
“操,现在看怎么还挺顺眼的。”贺情拿着镜子骂一句,“应与将说特别好看啊。我看他也没被克着。”
“自从跟你好了,人腿都断过,还不克?快去点了,”风堂掐他下巴,“男生女相,作孽。”
贺情被“人身攻击”,哽咽了:“你真的是属麻将的,不杠我几句会死。”
风堂说:“彼此彼此。”
两个人各自拿着手柄玩了会儿,谁都没搭理谁。贺情理亏,挪过去一点,说:“行吧……我服个软。咱俩都是属麻将的。”
风堂没憋住笑出来,“你怎么这么乖啊。”
“还不是因为你变了,有喜欢的人了。以前我地位哪儿这么低啊,我靠。以前你对我和兰洲多好,三天一大聚一天一小聚,吃个寿司都巴不得给我弄口热乎的……”
风堂瞬间严肃了:“贺情,你别恶人先告状。”
贺情跳起来:“我他妈这叫帅哥先告状!”
风堂瞪他:“你还跟我扯东扯西的?”
“行吧,是我先找的对象,但是,”贺情边想边说,又没底气,“但是……好吧,我不闹了,我理解你。”
游戏一局玩儿死,贺情开始吃零食,“哎,我总觉得咱洗车行叫‘黑洞’不太吉利。洗洗洗就洗没了,谁敢来啊。”
“改名儿吧,叫二手车批发,档次一下给你整上来了。”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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