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云暮》第54章


陈之敬初时惊诧,瞧着顾君沉静面孔,才知晓这是毁灭踪迹的手段。
顾君冲他笑道,前面的山路不好走,车子留着也麻烦。
事毕二人同坐一匹马,顾君骑术比陈之敬还利落几分,将他拢在怀中,缰绳不衬手,也游刃有余。
这日行到一处河流,见流水淙淙,地势开阔平坦,顾君不由得对陈之敬惊喜叫道,少爷你瞧着这地方,可眼熟。
陈之敬正在他怀中打着瞌睡,此时伸了个懒腰,望了一圈,只觉得眼生,忽而心中一动,说道,难不成已到了梁家镇。
此处便是当日他们落难梁家镇,险些丧命的冰湖。
现下风暖花开,林中枯木回春,陈之敬自是瞧不出来。
顾君旧地重游,心中很是喜悦,陈之敬也有些唏嘘,感叹几句,过后便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对顾君说道,我记得那时每日躲在山中,无聊至极,时常来这处等你,见你远远向我跑来,心里才高兴起来。
顾君瞧着他这几日对自己越来越和悦,听了陈之敬的话,忆起当日与他相濡以沫,更是心生无限缱绻,抱住陈之敬,情不自禁地说道,少爷那时站在冰上,好似仙子一般,叫我寒天雪地里,觉得心中也如沐春风,好似见了青帝降世。
陈之敬一心只想着怎么将顾君牵制住,对这话充耳未闻,只是自言自语道,记得那日风雪好大,我饿了好几天,冷的背心子都凉透了,你做了一锅热鸡汤,只觉生平未尝过的鲜美,身子顿时有了热气,现下想起,也是暖意阵阵,回味无穷。
顾君听了喜上眉梢,急忙雀跃道,少爷想吃,咱们这就去那木屋,我打只野鸡,再做一锅来吃。
陈之敬欣然应允,二人携手走至那林间木屋,只见屋中摆设,还是二人当日走时模样,这木屋荒的久了,根本不曾有人来过。
锅碗还摆在桌上,纹丝未移动过,被子也敞着,好似他们只是出去了一日,夜里要回来安睡。
陈之敬见了,心中一窒,恍若隔世,眼眶不禁有些红了。
顾君瞧他神色,忍不住将他拥住,陈之敬身子一颤,反手也将顾君拢在怀里,山中岁月的点点滴滴,此时才真的涌上心头。
想起那些凄冷雪夜,二人相拥取暖。打到了野味,守着飘香的汤锅对笑。顾君挣了菜蔬钱,献宝一般给他买的甜腻豆糕。
虽是贫穷困苦,却也苦中作乐,好似熬过那莲子一点苦芯,也有平淡中无限清香甘甜。
那日那夜,此情此景,陈之敬喃喃长叹道,你总说喜欢这地方,我现在才明白。
顾君记得要给陈之敬做一锅野鸡汤,临出门前,忍不住回头望着陈之敬,别扭说道,少爷不会趁我走了,就。。。
陈之敬坐在床边,伸出双手笑道,你若是不放心,将我再绑起来便是。
顾君面色一变,支支吾吾起来。
陈之敬望着顾君,目光如水,柔声道,你便是与我赌一把,看我会不会舍你而去。
顾君听了,眼中有些瑟缩,一咬牙别过脸去,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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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君一路飞奔,手中打了只野鸡,心口胡乱直跳,想起出门前陈之敬眼神,又不住安慰自己。
到了门前,一把推开,正自上气不接下气,见陈之敬好好一个站在屋中,水色衣衫,高挑身姿,已将屋中打扫一番。
顾君一颗心才回了胸腔,陈之敬回身对他笑道,跑的这般急,还真怕我不要你了。
那眉眼温柔,生出几分旖旎眷顾,将人都腻了进去。
陈之敬默默走上前,手指在顾君胸口给他顺了顺,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咱们头一回,便是在这里,今儿便不走了,在这处睡一晚。
顾君心神一荡,明白陈之敬意思,面红耳赤起来,将那野鸡收拾干净,斩成大块,炖进锅里。
其间偷眼去瞧陈之敬,见陈之敬擦擦桌子,摆了碗筷,在一边忙碌,心中好似浸了蜜糖。
待那锅鸡汤炖好,暮色已深,陈之敬盛出两大碗晾在桌上,才叫顾君将肉盛到盆中,一并落座。
顾君喝了一口汤,已是温温的好入口,对陈之敬笑道,只有些盐来调味,若是寻些香料,我还能做的好些。
陈之敬嗔道,香料贵的紧,以后哪有那么讲究。
顾君心中一紧,低头喝汤,许久才抬起头来,对陈之敬歉疚说道,却是委屈少爷了,我日后定努力些。
陈之敬目光如水,一声不吭,笑吟吟地望着顾君,见顾君愈发困顿,才笑嘻嘻说道,你做那些活计,才能挣几个钱。
顾君头脑有些晕沉,听了这话,赶忙强撑道,少爷相信我,我断不会叫少爷再受苦。
说罢已是萎靡困顿,眼睛都快睁不开,忙掐了掐自己大腿,清醒几分,心中一紧,再抬头望向陈之敬。
只见陈之敬面上一丝笑意也无,凤目黑瞳,泛着幽光,静静地盯着他。
顾君方知着了道,惊的站起身来,却腿脚一软,跌在地上,就见陈之敬慢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面上戾气横生,衬了那美貌面庞,似妖似仙,粉唇轻启缓缓说道,你难道叫我一生一世,像个废物一般,日日等你回来施舍,以色侍人才甘心。
这十几日来,陈之敬早知顾君将蒙汗药放在包袱里,方才打发他出去打只野味,料定他会将包袱放在屋中,偷偷拣了一帖,趁乱放在顾君那碗汤里。
陈之敬知晓二人往日在荒山野岭,自己跑不出顾君手心,如今到了梁家镇这废屋,便识得下山道路,将顾君迷倒个把时辰,自己便有足够时间跑入梁家镇,到官府求救,到时顾君再追来,也于事无补。
顾君此时药效发作,眼神也迷离起来,兀自大口呼吸,死死盯着陈之敬,心中一片冰凉,囫囵话也说不出来。
陈之敬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对顾君说道,我这便去梁家镇府衙,说是我遭歹人劫持,你我相好一场,我断不会将你供出来,若是你再要纠缠,想想能不能惹得起官差。
说罢站起身来,大踏步出了屋子。
顾君躺在地上,手脚冰凉,眼泪扑簌簌顺着脸庞落下,神思渐迷,却一直死死望着陈之敬离去背影,眼中红的泛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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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之敬摸黑下了山,一路上跌跌撞撞,生怕顾君醒转追上来。
他这一生从未碰过这些江湖中的下作手段,此时忧心忡忡,一会子担心那药下的够不够,一会子又害怕可是下的太多,伤了顾君神智。
月光柔柔洒落,陈之敬凭着记忆,一路奔逃,惊起些雀鸟,扑棱棱乱飞,倒吓的自己也心慌意乱。
不多时竟迷了路,这山中春冬不同,树木矮枝更是大相径庭,加之夜色沉沉,早就辨不清东南西北。
陈之敬越跑越急,满头大汗,心中懊恼,暗骂自己操之过急,怎的不等到明儿白天再动手,现如今已做下这事,定要一鼓作气逃出去。
耳听得远处枭声幽幽传来,犹似鬼哭。
陈之敬更是心惊胆战,环顾四周,皆是黑黢黢一片,月影儿晃动,只觉冷不丁要跳出个鬼来,又怕钻出什么猛兽,脚下愈加发慌。
想到若是功亏一篑,叫顾君捉住,以后想逃,怕是比登天还难,心中愈加焦躁,急的在林间乱跑乱窜。
忽听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草木声,似是有什么走兽向他靠近,陈之敬吓得回头一瞧,只见朦胧月色下,一个惨白的人脸,正盯着他。
陈之敬吓得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定睛一看,竟是顾君。
这顾君目光萎顿,面无血色,乍一瞧宛如厉鬼,大踏步向他追来,陈之敬脚也软了,不住地往后躲,心中气急败坏,恨不能从新来过,不住懊悔定是方才药下的少了。
顾君气喘吁吁追上几步,眼中怒火已盛,好似要吃人一般,一把提住陈之敬衣领,力气之大,拽的陈之敬不住踉跄,拖着便往山上走去。
陈之敬挣扎不休,顾君也拉扯的吃力,就听陈之敬怒叫道,你这般作法,好没意思,我恨死了你,你就开心了。
顾君转头望了陈之敬一眼,陈之敬被他面色吓得一呆,就见顾君又回过头去,手中使力,叫陈之敬反抗不得,硬是拖回木屋中。
陈之敬已知逃脱无望,心如死灰,与顾君扭打起来,被顾君钢钳般的手掌制住,结结实实绑了,口中不住叫骂,骂的累了,才恨恨地闭了嘴,瘫在床上。
顾君神色灰败,跌跌撞撞从包袱中翻出些伤药,撸起袖子,才见那细长小臂上,一道巴掌长的刀伤,正不住地渗血。
陈之敬瞧了,甚是骇人,不由得脱口说道,谁伤了你。
顾君揭开包扎,洒了些药末上去,裂开惨白嘴唇,对陈之敬冷笑道,少爷手段厉害,江湖阅历却浅,包袱里凡是藏着蒙汗药,必要备着解药给自己,我不捅自己一刀,哪里有神智去找药,少爷下次行事,还得先向我们山贼请教,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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