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月三十二日》第85章


站在他对面的陆邱桥脸上表情无奈,他抬起双手做了几个往下压的动作:“好好好,等今天画展结束我就闭关给你画。”
“不是给我画,”何愿皱眉头,咬文嚼字地反驳,“是给你自己给你的读者画。”说完又看了看坐在陆邱桥旁边的温风至,语气讥诮,“当初完结前是你自己要接着画的,现在画不下去可不是我们的问题。”
陆邱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悄然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温风至,而后者似乎觉察到了他的眼神,唇边微微抿出一丝笑意。
这时候何愿也看出来站在不远处的廖长晞也是要找陆邱桥和温风至说话的样子,他便摆了摆手手说自己要走了,走之前又告诉陆邱桥裴艾夕后面可能要休半年产假,他会再派新的编辑过来。
陆邱桥点了点头,看着他摇摇晃晃地穿过人工湖到大路上去,那里有一个高个子青年站在路边等着他,看到他过来之后挥了挥手,然后两个人并肩向山下走去。
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廖长晞已经在温风至旁边坐下了,他有些担忧地看着阳光下皮肤非常苍白的温风至:“你还好吗?”
“我不能更好了,”温风至笑了,他非常诚恳地说,“你应该去看看我的画,学长。”
廖长晞的脸上闪过一丝赧然,他的确还没有进画展里面去,而是听说他和陆邱桥在这附近,便想要先来打个招呼,毕竟从年初那件事发生之后他还没能找到一个很好的机会跟温风至说上几句话,那一晚陆家兄弟顺着一楼花园的围栏往二楼攀爬,而自己腰部有伤只能留在下面等着,后来二楼枪响他意识到事情可能变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他喜欢温风至但不代表能为他交付一切,于是一时间恐惧占据上风,他逃跑了。
只是好在钟海雨进入别馆之前便安排好了检举蒋京倓的证据,一份递交了检察院一份递交了董事会,而陆山海从书房逃脱之后也非常迅速地报警声称自己的弟弟被不知名的人绑架并勒索巨额赎金,于是被陆邱桥砸昏的蒋京倓当晚就被抓捕,但与此同时陆邱桥也被蒋京倓的保镖打伤,与温风至一起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陆邱桥最多只是受了一些外伤,较为严重的是被强行穿上夏装在露台被扔了一夜的温风至,他身体上受到的创伤还是其次,更多的是蒋京倓带给他精神上的摧残。那天离开别馆之后他开始经历严重的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也只会做噩梦,而他醒着的时候状况更加差上许多,失忆易怒,缓和了许多的神经衰弱也有了卷土重来的迹象。
他好像一夜之间回到了他在美国时候的样子,即便陆邱桥寸步不离地陪伴他也非常难改善,他自己心里明白所有事情都已经结束,蒋京倓的王国垮塌他锒铛入狱不会再对自己产生任何威胁,然而恐惧就是阴霾一般萦绕上空挥之不去。
而那段时间陆邱桥也过得很不好,陆山海因为持枪伤人内部被处分的很惨,父亲因此而发怒,又在得知那一晚温风至去救的似乎是他的同性情人之后几乎当场用拐杖敲碎陆邱桥的脊骨,而陆邱桥岿然不动任他打骂,后来父亲忍无可忍,将他赶了出去。
回到杭州之后陆邱桥向悦意申请了《极光森林》的休刊,何愿也听闻了他们的遭遇,明白强求没有任何意义,便勉强同意了他的请求。随后陆邱桥带着温风至从日本开始去了很多地方游玩,那里面很多是当年温风至说过想去的国家和地区,只是曾经有心无力,后来有力无心。
陆邱桥强行带着精神状况并不很好的温风至上了飞机,他一路上几乎都不拍照只是画画,风景人像还有站在风景里的人他画了许多,他的做法的确感染了温风至,他慢慢开始好转,因为白天到处参观消耗体力晚上也能好好睡觉,睡好了之后醒来又比以往要精神好上许多,于是进入了良性循环。
旅程进入到后半段之后温风至也开始画画,他们不赶时间甚至买了画具有的时候坐在漂亮的景点可以画一整天,游玩慢慢变成了写生,但他们乐此不疲,像是回到了还是学生的时候,一笔一画只是单纯为了记录,没有任何附加。
而陆邱桥的嗜好没有改变,他去许多城市都喜欢那里的文具店,文具店里又格外喜欢摆满橡皮擦的货架,温风至搞不清楚这算是什么习惯,但还是每一间都陪着他去了,到最后他们返回杭州的时候,行李箱里挤挤挨挨地塞满了各种样式包装和说明文字的橡皮擦。
温风至的疑惑直到陆邱桥在湖滨买了房子从公寓里搬出来的时候才得到了解答,那天他在陆邱桥的公寓里帮他收拾行李,卧室衣柜最下面的那层柜子他一拉开里面就像是山洪倾泻一样滑出来无数各种各样的橡皮擦,满满地盖过了他的小腿,温风至愕然坐在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的橡皮擦里面,他以为陆邱桥喜欢买这些东西只是因为喜欢,但是这么看来他不可能没有原因去买就算几辈子都用不完的量。
“那是你当年唯一给我的东西,”这是后来他去询问时陆邱桥非常犹豫的回答,他似乎感到不好意思,所以声音逐渐降低,“虽然也只是还给我的,但仅仅就是那一枚橡皮擦我还弄丢了,所以我一直到处寻找想要再买一块一模一样的,就这样养成了习惯……”
温风至心头钝痛,这是七年的执着和未能痊愈的伤疤,他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高大的青年,他看上去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但他仍然怀揣了心里最真挚的感情和有些卑微的仰慕在自己身边,他曾短暂以为自己足够爱他,然而看来许多创伤真的需要一生的时间去弥补。
“我会给你很多东西的,”他伸出手去拉对方的手,将脸颊贴在那温暖的手背上,非常笃定确凿地说,“不管现在还是以后。”
再后来的事情好像一夜之间都变得顺利了许多,何愿主动来找温风至想要再次承办他的画展,温风至欣然应允,并将他们之前旅行中的许多画润色之后寄给了何愿,何愿原本只做了仍然与去年相同的打算,然而没想到这一次温风至的画风变化如此之大,他的笔画颜色见充满了温柔和喜悦,每一张都澎湃着从前没有的生命力。
于是何愿明白他与陆邱桥应该过得非常开心,不过他也没什么好怨恨的,正月里他从叶新铎的家乡返回杭州之后便给陆邱桥打了道歉的电话,他接受叶新铎之后也明白当初自己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发怒确实做了错事,只是没想到这个电话打过去之后接起来的却不是陆邱桥,而是说他还在昏迷中的温风至。
放下电话何愿便带着叶新铎去了医院,至此才知道陆邱桥大过年的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情,他一面惊愕一面又看到原以为薄情寡性的陆邱桥能为了温风至拼命如此,心里为何意残存的一点点执念也不得不放下了。
不过好在何意也没有让他忧心太多,她巡演回来便说自己认识了一个完全把她当成女神的德国乐队吉他手,何愿原本以为她又在编纂一些让自己放心的故事,但是没想到才到三月那个德国男孩就突然飞来杭州单膝跪在悦意门口要何愿把妹妹嫁给他,何愿跟他沟通不来又拉不动他来来往往丢了老半天人,最后还是外派回来的叶新铎铁青着脸用英文让那个德国人要么站起来要么快滚。
笑话闹完之后几个人坐下来好好交谈了一番,最后何愿终究还是妥协了妹妹不久之后便要嫁到大洋彼岸的事实,他心里虽然舍不得但是也明白这对于何意而言是一个最好的结果,比起嫁给并不爱他的陆邱桥,眼前这个将她视作一切的年轻人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而事已至此,他也再没有了任何埋怨陆邱桥和温风至的缘由了。
更何况我如今也是与他们一样的人啊。他心里产生了惺惺相惜的复杂情绪,眼睛不由得转向坐在办公室另一端面无表情而手指飞快在键盘上跳跃的叶新铎,而后者不知为何觉察到了他的眼神,突然抬起头来望着他。
然后下一秒,他露出了一个温柔如同夏风的微笑。
……
画展结束之后温风至陪陆邱桥到工作室去履行他要赶稿的诺言,这时候时间已经比较晚了,没有工作的助手们也早早都已经离开,陆邱桥率先进去把灯打开,然后给温风至倒了一杯水让他坐下。
这么久温风至还是第一次到他的画室来,眼镜停不下来地左顾右盼,而陆邱桥想着要赶时间也没有带他好好参观,就自己脱了外套坐在数位屏后面。
温风至抱着杯子四处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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