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门》第30章


“那我也不会栽在你手里了,太伤心了。”禾远把窗子关上,对着窗子站了许久,从罗晔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耸动的肩膀,“太伤心了,谁知道你会因为抽烟死了,那么多烟民,救你抽烟死了。”
“你不能去算概率啊,墨菲定律听说过么?你越担心什么,什么就会发生。”
禾远却说:“我宁愿是以为自己想得多,杞人忧天了。”
罗晔却说:“说不定有一天杞人忧天也会成真呢,天空中的云层倒泄如注,然后所有人都淹没在天国的辉煌里。”
“我真的建议你下辈子也做个作家,当演员你真的没什么出路,要你演戏也这么自由发挥,导演要打死你的。”他依旧没有回头,声音还带着哭腔,罗晔却无力站起来,从背后拥住他安慰他。
罗晔说:“真的,我可以接受自己的命运,但是如何才能让我接受你的命运?”
“我就想接受你的命运一样接受我自己的命运,我知晓过去,也知晓未来,说不定是因为这样,才会变成你爱的那个人,”禾远转过头,笑道:“我很知足,也是命运的好儿子。”
告别晚宴,慈善拍卖后
齐峰说:“说来你们不信,罗晔真是个狠人,除了抽烟什么不良嗜好也没有,全都怪我,当初不劝他去医院看看他那两页肺,以为他戒了烟就能好,结果啊,烟没戒成,人也走了……”
女赞助人:“齐峰,人各有命,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他才多大,谁会有事没事往肺癌上想?他把反家暴慈善组织也交给你了,今后你也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了。”
齐峰说:“我得找一个叫禾远的年轻人,等我找到他了,这个慈善组织也要交给他来继承。”
女赞助人:“禾远?他的亲戚?”
齐峰:“罗晔先生叫他缪斯。”
精神病院
禾远坐在折页窗前不断地拨动折页,他的手指是颤抖的,但他脸上带着一种奇妙的专注,医生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他的门。
可他没有任何回应,依旧是那种令人心寒的专注。
医生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非常非常好,”他的声音也是在颤抖的,好像整个人的每块肌肉都被拨动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的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了么?”
禾远转过头,不耐烦地说:“作为一个实习医生,我希望你就不要为自己的小说寻找素材了,我不喜欢在别人的书上看到自己,你在哪家大学毕业我一点都不在乎,对于你喜不喜欢自己的工作更没有任何的兴趣。”
实习医生局促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禾远皱着眉头,突然笑道:“你要知道,你的身上是写满了信息的。”
“比如?”
“除了你以外的医生都知道知道我是个不太友好的病人,所以开给我的镇定药并不少,说能治疗我的精神分裂,”他的声音和双手依旧是颤抖的,他所表露的异常都是镇定药的副作用,但他却露出笑容来:“来这里的医生,除了你和我的主治医生,没人穿擦得这样亮的皮鞋。”
又道:“但告诉你也无所谓,因为我就要从这里离开了。”
第29章 
罗晔母亲憔悴的厉害,她本是个保养得当的女士,如今却眼眶深陷,眼底青黑,罗晔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说:“妈妈我爱你。”
她紧绷着脸,听了这句话反而大哭起来:“别学那洋话,我怎么听不得这句话,你也不许说。”
又道:“是造孽啊,我是造了什么孽啊……”
双肺都有阴影是做不了手术的,无论她怎么问医生,医生也只能说出保证患者生活质量、延长寿命云云的话。她上大学的时候就是一位体面优雅的女士,但如今护士见了她都要躲。还是不能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未来,每天很难入睡,梦也都是凶兆,崩溃得厉害。
罗晔咳了咳,说:“妈,我认命了。”
“你认什么命!你好好活着!我去病友会,就有不开刀却好的,你好好治疗,别说什么认命不认命的鬼话。”
说着她便哽噎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沙龙的朋友来探望他前,他就把遗书写好了,但有些事他还不能确定。沙龙的朋友和他聊得很好,因为他和善可亲会做人,但这次齐峰没来,去眼科看眼睛去了,哭得太厉害了,伤了眼睛。但生死面前谁也不能再说出什么别的来了,罗晔就笑着说:“生生死死的,古人都说遍了,今人就无话可说了。”
大家沉默起来,他拍了怕自己的脸,嘴上说:“该打啊,我就说不吉利的,但是总是要死的,能遇见你们的确是件快乐事,除了写写文章,我最喜欢的就是交朋友。能遇见诸位实在是人生畅快事。诸位也别拘束,就像在沙龙里一样,说说笑笑,多有意思。”
但病房到底不是沙龙,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却总是绕不过罗晔的病,都小心着,总怕说了不吉利的字眼填晦气,平时这些人可都是能直接说出谁谁睡了谁的老婆,(书里)那个娘们死了男人,驴就给村口无赖牵走的云云,瞎了眼的老娘抱着秃了毛的老狗哭。如今一个年轻的作者才说了个开头就被身旁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拐了一手肘。
罗晔听了一会觉得无聊,想起那个年轻作者的开头,又颇为惋惜,思绪延展得很远,不知道怎的,就想起了《面纱》的男主人公,死前引用了《挽歌》中的一句——‘死的却是狗’。而《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则说‘上帝原谅我’。
自己死前会说什么?他饶有兴趣地思考了好久,但在这个问题上他实在很词穷,即便是古人已经把他想到的意思都说遍了,但是五言诗、七言诗实在太长不够口语化,不适合死前说,太匠气,做作。
他又没有宗教信仰,左思右想,他觉得说不定只有一声‘妈的’合适。
这一天艳阳高照,像他梦里的某一处阳光,他坐在火车站的长椅上,他现在非常虚弱,瘦骨如柴,即便穿着干净的衣服,和身边的流浪汉相比也半斤八两。
虽然不是客运高峰期,但人来人往兵荒马乱,一个个都行色匆匆,送别亲人的老人在高高的儿子怀里,只能看到花白头发。
罗晔一根根的抽烟,嗓子里像着了火,胸腔里好像有人用锤子一下下锤,但是他停不下来,他太需要尼古丁让自己的脑袋冷静下来了。
他的手在发抖,他感觉到自己胸腔里在流血,可与他脑子里的东西相比,这些痛苦都是其次的。
出租车里的齐峰看见他,忙叫司机停下车子来。齐峰翻过阑干,小跑到他身边来,骂道:“活祖宗啊!你都什么样子了?还在抽烟?你想不想活了。”
“我不知道,”罗晔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说起来齐峰便臭了脸,他说:“还能怎么办?托一个局里的朋友,调了监控出来,不然我也找不到你。”
他掐灭了烟,说:“禾远说我能活到87年的5月12日。”
又道:“我不甘心,我在想如果我现在卧轨了,是不是就能改变命运。”
“你管自杀叫改变命运?”齐峰听了头疼:“你不能想点好的?活到87年的5月13日都比卧轨有点骨气。”
“不,”罗晔望着他,凶狠的疾病已经剥夺了他大部分的美貌,脸色也不很好看,“我惧怕死亡,我没办法剥夺自己的生命,我买了一张票,但是……”
他从衣兜里掏出揉的皱巴巴的一张粉色车票,挑挑眉毛:“我不忍心啊,我想了很多……当我们的肉体死亡了,我们就的确不存在了,所谓灵魂,都是骗人的玩意儿。我不忍心失去自己的知识,失去自己的记忆,自己的爱。”
齐峰拧着眉头:“那就留着!留着,到你死的那一天!”
罗晔把烟嘴放在嘴里吸了一下,才发现火已经被自己掐灭了,他拆掉烟嘴,把烟草放到嘴里嚼,“之前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是个小演员,不出名,混饭吃的那种,我说给禾远听,禾远说,只有我退休了写的自传才能出名。”
“写作方面,你的确很有才气……”齐峰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只能干巴巴地陈述事实:“我很喜欢你写的小说,一直是。”
罗晔笑了笑,说:“我自己也这么觉得的,你知道当我写作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么?”
“什么感觉?”
“那感觉就像……肢体延伸出来,无限生长,但不是在陆地上,而是在水里,或者是在温暖的海里,长出鳃,像鱼一样自在的呼吸。当我提起笔,是有重量的,而不是……”他说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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