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催眠》第64章


它是那个诡异的梦的背景,也是从过往死而复生的感情的见证。
谢锦天花了无数个日夜修复了它,本来只打算让它静静地陈列在他见不得人的暗室里,可今天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便让人送了去。其实那一刻,他便后悔了。他知道这很卑鄙,他又把这个无法消化的难题抛给了易杨。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却又怕知道答案,只能躲在考场外等着。
他回忆着重塑的枇杷园里蹲着的托朋友从日本带回的陶瓷小猫的模样,黑的、白的、花的,个个憨态可掬,栩栩如生,雀跃地等待着主人的垂青。
然而主人却迟迟不来。
谢锦天等着等着竟是睡了过去,直到被冻醒时,才慌忙去看表。已经过去了半小时,他不知道那半小时里易杨是否已经路过,想打开粉丝群看看动向,这一看却愣住了。
而此时的易杨,正坐在一家咖啡吧里,将菜单还给服务员。
“对不起学姐,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你。”
“这有什么?”夏雪微笑着,将脱下的红色羊绒大衣搁在包边上,而她的脸颊却仿佛被染了色,像两抹胭脂,“我一直有关注你的动态,也算是你的铁杆粉丝一枚。”
这轻巧地带过,反倒更令易杨感到歉疚。说好要回归地彻底,说好回来后第一时间告诉夏雪,可这两样他一样都没有做到。他的心里终究是有些隔阂的,毕竟夏雪会令他想起从前,想起他的失败,令他现在所有的看似安好都经不起推敲。他想等他真的能安定下来了再去找夏雪,却没想到,是夏雪先来找他。
“主动约你,是为了送这个。”夏雪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
那信封的红一直渗透到了请柬的内里,毫无留白,仿佛要将所有不快都用这热闹的喜庆填满,在眼花缭乱的欢愉中无心细究曾经的似曾相识。
新郎的名字很陌生。
“我大学同学。”夏雪打磨得圆润的指甲倚在杯沿上,也是出挑的红,“明年开春,希望你能来。”
易杨尽可能不流露出讶异的情绪,将那请柬原封不动地装回信封,低头道一声“恭喜”。
“你一定觉得太快了,怕我是赌气?”
易杨不置可否地抬头看向夏雪,确实,从和谢锦天分开到现在,也不过半年多的时间,说不意外是假的。
“他一直对我挺好的,我多少知道他心思,所以保持着距离。这次,他一知道我和谢锦天分开,便来找我,说希望我能给他个机会。”夏雪将贴着脸的一缕发搁到耳后,“人啊,总是不珍惜唾手可得的,而喜欢遥不可及的。就像你说的,有时候都分不清,究竟是真心还是执念。”
易杨听了夏雪这一番独白,却仿佛在说他自己,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在沉默中喝了口咖啡,随后便觉着那温热的苦涩通过食管流入向来孱弱的胃里,摇醒了冬眠的情绪。
他端详着夏雪,剪了个梨花头的她,早已抛却了为了迎合谢锦天品味而戴的隐形眼镜,而换上了黑框眼镜,素面朝天的模样,倒显得年龄倒退了几岁。
夏雪发现了易杨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是不是和从前很不一样,以前我总迎合着谢锦天的品味,全副武装,但现在我却可以毫不设防地做我自己,就算大声打嗝、蹲地上玩手机、盘起一条腿撸串,他都依然觉得我很可爱。”
感情中付出更多的一方,都有种不安全感,怕哪一天就失去了对方,故而自卑地扭曲着自己硬要挤进对方为另一半设定的框架,这样的全副武装着实令人疲惫,所以夏雪才会如此轻易地陷落在这份能毫无顾忌地做回自己的感情中吧?
“我要感谢谢锦天,是他让我意识到,婚姻很现实,具体到细枝末节。我知道,我选择的或许不是爱情,但却是令我最舒服、最安心的关系。”
这种妥协,易杨是最能理解的。他也曾在求而不得、舍而不能的挣扎中动摇过,想着和樊逸舟在一起是否会轻松一些。可他的心却不允许,执拗地说着非谢锦天不可。如果他能学着自私一点,多在乎自己一点,何至于沦落至此?何至于在这迷宫里兜兜转转,却走不出去?
“夏雪姐……其实那天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易杨不知为何忽然会有如此强烈的倾诉的冲动。他原本打定主意不向任何不知情的人提起发病的遭遇,这也是他迟迟未去找夏雪的原因,可此时此刻,那无从倾诉的孤寂忽然拽住了他的喉头,逼着他将一切和盘托出。
可就在这时,易杨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消息提醒。他原本并不打算去理会,可当扫了一眼只显示一行的内容后,他却愣住了。
他有些颤抖地点开来,就见之前来店里参加过活动的女粉丝发来的短信赫然写着:“快去群里看看吧!有人说你是精分,还放了你就诊的照片!”
第59章 轩然大波
群里刷了几千条,飞快地掠过眼前,像四散的蝴蝶,易杨能捕捉到的只是诸如“精分”、“骗子”、“精卫中心”之类的只字片语。群里分成了两派,一派已然相信了这些证据,愤怒地指责易杨的道貌岸然,而另一派则坚信这一切是精心策划的打压的阴谋,但最终,他们都艾特了易杨,要他出来给个解释。
那不断刷屏的作为证据的图片,易杨点了几次才点中,放大了,是透过层层包裹的人群拍到的他被反剪了手压在地上的模样。那张扭曲的脸,仿佛不是他,又仿佛是真正的他。易杨盯着看了许久,直到叫了他几回都得不到回应的夏雪绕到他身旁。
夏雪在也看到了那照片,可她无法将照片里的人和易杨联系到一起。平日里易杨总是安静内敛,从未见他脸上有什么夸张的表情,可这照片里那原始的、兽性的、可怖的模样,却令人毛骨悚然。
直到手机自动锁屏了,那巴掌大的一块成了冰冷的黑,那从黑暗中映出的脸面才低声道:“发病的时候。”
夏雪这才想起易杨之前问她要监控视频时说过有家族遗传的事,还未消化这事实,便已心疼起来。
易杨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一无所知?就算她算不上什么亲朋好友,但至少她是真正关心易杨的。
“到底怎么回事?”
易杨将仿佛死透了的冰冷的手机搁回桌上,像一场入土为安的仪式。咖啡已冷透了,入喉却更对比出身体里灼烧般的滚烫,他仿佛被搁在炉子上慢火煎着。
“我十八岁的时候发作过,这一次是复发,要终身服药。”
“什么时候的事?”这三言两语的一笔带过,轻轻巧巧,却掩不住眼底的绝望。
易杨这才将去杭州以后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夏雪。说来真是讽刺,他方才就想说给她听的,如今却是迥然不同的心境。
夏雪听着那些平铺直叙,越听越觉得心惊,她竟不知上一次分别后又发生了这许多事。或许早在易杨遇见谢锦天之时,便注定了是场劫难,她感同身受,却又一时间找不出宽慰的话来。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要是她早点来找易杨,或许他最痛苦的时候,能多少得到点安慰。
“是我不想你知道。”易杨总觉得夏雪的体贴远比事情本身更令他伤感,有些事独自咬咬牙也便能面无表情地扛下来,可一旦有谁温柔地对待,反倒止不住眼泪。他不想让夏雪看到他无法自控的一面,他想像他们约定的那样——离开得彻底一些,再回归得彻底一些。
可他既没有完整地离开,也没有全然地回来。
有一部分留在了牢房般的病房里,有一部分留在了窥探的摄像机里,余下的则浮在半空中冷眼旁观着他的境遇。
“那后来呢?谢锦天有找过你?”
“他和樊逸舟约定,以后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易杨并不怎么想谈论谢锦天,可说来讽刺,他和夏雪最大的交集却正是这个男人,“而且……”
“而且什么?”说实在的,谢锦天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已经令夏雪十分吃惊,像他那样活得自我的人,何曾站在他人角度去考虑问题?她总疑心有诈。
易杨犹豫了一下,才将谢锦天可能替他报复了那些人的事都说了出来。
夏雪愣了许久才消化这些信息。要不是易杨说出他如此推断的理由,她是万万不信谢锦天会处心积虑地为谁精心策划报复的戏码的。她总觉得这样的谢锦天十分陌生,陌生得好似那日在亭子里冷嘲热讽地叫她让开的那个男人。谢锦天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是说,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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