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仙赋:君生故我在》第88章


因此战非同凡响,战后留待处理的后事甚是繁多,故而天族和魔族的大多数人现下也还暂时滞留在红阑野和青丘一带不曾离去。
听惊鸿说,无弦在得知我因为误弹了那根绿色琴弦以至伤重卧床不起后很是焦心,但碍于在这特殊的节骨眼上此处人多眼杂,便只得托了她常来探望。
“说起来,真是你自己不小心的缘故?”
——如以上这样的疑问,惊鸿向我发过若干次。因在她眼中,像我这种惜命如金的人断断不可能随便拿性命玩笑……
我自知她眼明,但从头到尾我终究没有提及晓鸯半个字。倒不是因为我突然良心泛滥不忍揭发她,而只是十分清楚一个事实:
即便我告诉她了这个秘密,以她率直的性子,除了再次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便没有其他任何的益处。
同样的,若是日后无弦向我问起,我也不会对他实话实说。
对无弦而言,他身边少有真正关心他为他着想的人,而晓鸯便是其中之一;而看的出来,他对晓鸯的情也不仅源于一个青梅竹马时代的承诺——即便那个承诺并非由他亲口许下——还有日积月累他打心底对晓鸯油然而生的如待妹妹一般的怜爱之情……一旦让他知道了,只会在他本就负重累累的心上徒增一根令他寒心不已的稻草罢了;而对晓鸯来说,明知她双眼“魂镜”的能力早已练得出神入化,我若说出她要害我的这个秘密,就算无弦为我保密不向她透露半点风声,她自然也能自己用眼睛看得明明白白,到时候恨心更重,可不知又要变着什么法儿来折腾我了……
话说回来,这晓鸯也真是不能小觑。
一般像她那般年纪的小姑娘若是耍心机手段,顶多也就是在中意的男子面前自导自演一出戏引起误会啦,或是暗地里使点小绊子让情敌痛苦不堪知难而退……
她倒好,每每正大光明毫不感作贼心虚地害我也就罢了,出手竟还不小,动辄威胁我性命。黑人的功夫之高端,城府之深厚,哪里是一般小姑娘能相提并论的?
……也罢,以后就仰仗我自己多加小心了。毕竟几次逢凶化吉,相信我的命还是挺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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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我又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起身看时,窗外已是夜色降临,繁星闪烁。
“咦?什么声音?”
忽闻随风飘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像极了昔日在人界大街小巷经常听到的那种挂满精巧小物什的货摊车经过时发出的声响。
正于我被这久未听闻的亲切声音引得思绪翩飞之际,房门毫无预兆地被一把推开了——
“桓玉,你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
惊鸿一进门便满面红光,仿佛才刚幸遇喜事。
“你这样粗鲁地不敲门就闯进来,难道不怕惊扰了我休息?”我开玩笑似的对她说。
虽然惊鸿生性与弋戈有某些方面相似,而这也正是弋戈当初短短时日遂敬她为“大哥”的原因之一,但惊鸿毕竟心思透澈,睿智善察,故而前段时间照顾我甚是体贴周到,分寸得宜——这会儿,她却如此大大咧咧地推门而入,确然有些异乎寻常。
“我进门之前就从窗子里窥见你呆望着外面的样子了,自然清楚不会打扰到你。”惊鸿含笑走到我身边,一只手抚上我的胳膊,目光熠熠生辉。“如何,是否连日缠绵于病榻憋得慌了,想要出去透透气?”
她这话确乎讲到我心坎儿里,我情不自禁地长吁一口气,“是啊,我天生就是个呆不住的。如今浑浑噩噩地睡了这么多日,我自觉伤势已是大好,若还一味搂着被子在榻上滚个不停,身体可能会憋出新病来。”
惊鸿闻言大笑,“说得好!你我之意甚合!此番我可不是来探病,而是准备带你出去玩儿。”
“此话当真?”见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当即心下一片悦然,随即便拉住她指着窗外问:“我一直听到外面有些非同寻常的动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惊鸿并不答,转而握住我拉她衣袖的手,牵着我就往门的方向带。
“站在这儿多言什么?随我出来边走边说。”
即便我犹有些不习惯与他人有如此亲密的举动,然未及我向惊鸿提出,越过门扉一眼望见夜幕之下那些熟悉却又久不曾见过的场景时,我顿时被惊呆在原地——
“这、这不是在青丘么?”此时此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的确就是青丘。”惊鸿笑意盈然。
“可、可是……”
“可它看起来就像是在人界——对吗?”
我怔忡不已,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
——纵横交错的街道巷陌,鳞次栉比的店家商铺,迎风轻摆的朱红灯笼,衣着各异的往来人群……
若说是惑心幻象,不远处芬芳凋谢唯余零星艳色的花丛旁却见带露盛放的清瘦秋菊——如此细致入微的细节描摹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而且,我当下清晰地闻到了从身边经过的一名醉汉身上飘来的浓烈酒气……
“这不可能是幻象……太过真实了。”我摸着自己的鼻子咕哝道。
“你现在这个吃惊的呆样果真有趣!”惊鸿见状又开始取笑我。
我转而满心疑惑地皱眉看向她,“惊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感受到我言语中的认真,她敛去了几分轻佻,从容回视我道:“你想得不错。眼前这些并非幻象,而是织梦神冯霜施为做出的一处造境。”
“冯霜……造境……?”
后来,经过惊鸿一番言简意赅的解释,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此次红阑野一战虽说参与其中的只有三方力量,但乌木之害得以除去诚乃称得上是广泽六界的福音。因而,为了庆祝此番非同凡响、难能可贵的胜利,各界领袖有仇的忘仇,有怨的弃怨,联合想出了一个别出心裁的庆祝形式。
因天界中冯霜仙身佛法身份特殊,且因先时频繁偷跑至人界积累了许多见闻经验,便由他来担任这次计划的主力,而其他需要各界帮忙的地方大家也毫不含糊鼎力助阵,于是便有了我眼前这片横跨青红两岸、刻画人间繁盛刻画得惟妙惟肖的热闹情景,让在与邪灵的一场恶战中幸存下来的勇士们抛却烦忧,尽兴乐它一把;同时为了慰藉逝者之灵,此番将往轮回的勇士们也得以投入福胎,安享三世和乐。
“不过……为何之前我凭窗而望,看到的仍是青丘旧景?”
“造境只存在于特定的结界之中,你身在屋内只能闻其声而不能见其景。”
“哦,那——”
我话未说完未料却被惊鸿一阵不悦的咋舌声所打断,“还是没躲过她啊……真不愧是小跟屁虫。”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但见挂着千万条红绸的老树下无弦着一身靛蓝色常服正安静地立在那里,旁边是一如既往微笑挽着他的晓鸯。远远望着我重获健康地走过来,她非但神色未变,反而笑意更深……
“小跟屁虫,此番你死乞白赖地擅自跑来添乱也就罢了,这可是专门用来犒赏战斗中有功人士的盛会,你现又掺和个什么劲儿?”一到跟前站定,惊鸿便毫不客气地对晓鸯展开了言语上的攻击。
而晓鸯也毫不示弱,登时回击:“你眼睛难道是瞎的?我有没有在这次战局中出力你看不到?况且,五哥也同意让我一起来玩儿了。”
“哥?”惊鸿当即转向无弦求证,而无弦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
见状后这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晓鸯喜上眉梢,惊鸿扶额哀叹:“天哪真是够了,怎么能这么呆……”
“……”我无语地斜睨向惊鸿。
原来,她彼时那么积极地说要带我出来,还是为了寻个机会让我能与无弦独处——
虽然我也不是不想,但怪只怪无弦他生性如此……呃。
“身体一切无碍了么?”
“……啊?”正在心底暗暗说他坏话呢,不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问候惊得我愣了下,赶忙回神道:“托师傅那枚春风佩的福,我现在基本上已大好了。”
“当初予你魂器惟愿护你平安,没想到反而伤了你。”无弦凝视着我微微蹙眉。
闻言我立时摇手,“不不不,这明明是——”
“五哥你何须自责,这本来也不是你的错。”毫无预兆地,晓鸯突然插进来道,“自然,桓玉琴艺精湛,这次只是因她一时不察才会招此祸端,并非谁有错。”言罢,她转眼径直望向我,目光凛然生光——
“桓玉……你说呢?”
我静静与她对视半晌,随即淡然地牵起嘴角。
“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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