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琴瑟鸾凤》第45章


这些日子任意鸡毛蒜皮的事,纳兰明珠总能寻出错处来,宇悠无奈,唯有诺诺认错。纳兰明珠淡淡点头,从手边扯过一本红册子,摊在书桌上说道:“这些是我给容若物色的姑娘家,都是好人家的女儿,虽说门楣不高,不过我已经着人瞧过生辰八字了,都有旺夫多子之相。你若没意见,就为容若挑一两家姑娘,择日办了吧。”
“阿玛,媳妇前些日子探过爷的口风了,他似乎不大情愿。依媳妇的意思,不如再缓些日子,等媳妇说动爷了再议也不迟。”
“哼,不迟。你能等得,咱纳兰家可等不得。”纳兰明珠将红册子拿起来在桌上拍了拍,只淡淡说了一句,“拿去吧。”
大红的喜庚册子在眼前晃着,宇悠顿觉头晕目眩。她接了纳兰明珠手里的册子,勉强牵了牵嘴角便离开了,她实在一刻也不愿停留。
来到房前,宇悠迫不及待地将咏薇从手臂上放下来。她打开红册子,每页皆是一位姑娘的生辰八字和家世,果真如纳兰明珠所说,她们的门楣都不高,都是小官小吏家的女儿。门楣低又如何,门楣高又如何,容若心里根本装不得任何人,纳兰明珠就算做再多也是徒劳。
只可惜这一切唯有她知道,也正因为只有她知道,因此所有的人都误会容若的倔强都是源于她。心里总有微微的苦涩在浮动,无人可诉,无人能知,就连容若亦只将她当成“妻子”。
宇悠犹自苦笑,她收起红册子,低头时,眼前倏地一黑,而后就往地上栽倒。
“额娘,哇……”咏薇的哭喊声引来了不少人,宇悠一脸病态,丝毫不见血色,大家吓得都不知所措。到底颜儿沉着,她推开众人,将宇悠扶起,同几位老妈子一齐将宇悠扶进了房里。
容若得知消息从宫里赶回来的时候,宇悠正睡在榻上,秀眉微微拧着,似乎睡得极不安详。容若心中蓦地一疼,紧捧着宇悠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大夫开了一张方子,交到容若手里,叹口气:“福晋抑郁成疾,恐是多年积郁在心所致。心病不除,顽疾不愈,这张方子只能暂时缓解福晋的情绪,不过治标不治本。老夫冒昧提醒公子一句,福晋若是自己走不出来,恐是再好的大夫也束手无策了。”
容若闻此犹如晴天霹雳,心病不除,顽疾不愈,当年纳兰福晋就是因此而郁郁而终。纳兰福晋是因为荇儿,那宇悠又是为了什么,福全吗,抑或不仅仅是因为福全罢。容若越发陷入茫然之中,他点点头,谢过大夫。
“宇悠,纵使你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裕王爷又有何要紧,没有人会介意的,也没有人会怪你的,你何苦将自己弄成这样呢。”
其实宇悠早在大夫走之前就已经醒了,听到容若的话,宇悠心中又是一阵悲戚。呵,不管怎样,在你心里终究认为我一刻都没有放下过福全吗?
容若抬手为宇悠撸了撸纠结的额发,手背碰上一个硬邦邦东西,容若顺势将它从宇悠枕边抽了出来。正当容若要打开之时,宇悠憋不住咳嗽,只得干干地睁了眼。
“宇悠,你醒了就好。”容若扔下册子,为宇悠垫高了枕头,一面扶他起来,一面悉心说道,“大夫说你太操劳了,这些日子你什么都不要做,只需留在房里静养就好。咏薇已经交给下人们照料了,你就不必操心了。”
这样关切的语气令宇悠顿觉暖意涌遍全身,如果这一切关心都不仅仅源于一个丈夫对妻子的爱护,那该多好。宇悠如是想着,含着一丝凄然的笑,说道:“宇悠不可不操心,阿玛已经为爷物色了几位良家姑娘了。”
容若面色忽然阴郁了下去,扶着宇悠的手渐渐松开,默然不语。容若的眼神冰凉而带着微微的寂寥,恍若第一次福全带她去郊外之时,初见到容若时的眼神。她究竟是怎样一位姑娘,这些年她从未听容若提起过关于她的一点一滴,也从未从旁人口中得知有关她的林林种种。好多时候,宇悠恍然觉得在容若心里并没有这样一位姑娘,容若对她的疏远,仅仅是因为福全。
“爷,你若不喜欢,或是有中意的姑娘不妨说出来。”宇悠抬起手,为容若抚了抚眉心,笑道,“其实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容若仿若梦中醒来,抓着宇悠的手,微微激动:“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往日的稳重忽然间荡然无存,宇悠见着这样的容若,心下有些惶恐,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说其实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你该多笑笑才是。”顿了顿,她说,“爷,我说错话了吗?”
曾几何时,有一人也说过类似的话,记忆犹新,只可惜斯人已难寻。容若目光灼灼,久久注视着宇悠不言,后来,他方缓缓吐出两个字:“若—馨”
若馨,那是一个姑娘家的名字,她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罢。心里泛起层层苦涩,如被风吹散的涟漪,缓缓激荡开来,漫便全身。正当宇悠要开口之时,容若又回复了往常的温润平和,他澹澹一笑:“我说了,你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只需安心养病就好。这件事我知道令你为难了,我无心纳妾,你放心,我过会儿就去回绝阿玛。”
“宇悠只想听爷一句实话,爷不愿纳妾究竟是因为我还是为了她?”狠一狠心,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他?”容若惘然,“为了他与为了你不是一样么,我既然答应了王爷,要好好待你,那势必要对得起任何人,不是么?”
呵,为什么我的生活永远逃离不了福全的影子,他负了我,为什么你们所有的人永远都想当然地认为我还一心牵挂着那个“负心人”呢?还是,因为你一直牵挂着某个人,所以以为我亦是如此。宇悠心下想着,忽然觉得很无力,无力到一切都不愿去解释。罢了,既然都误会了,解释又有什么意义。
“爷,宇悠想要为纳兰家生个男孩。”
容若只是淡然一笑,想也不想便说:“你不必去理会这些,有咏薇就够了。我不需要什么妾室,也不需要什么男孩,你放心,从今天起没有人会为难你的。”
苦笑一声,她拉了拉被角,侧过头去,淡淡道:“爷出去吧,我累了。”
容若扶她躺下来,柔声道:“那你先歇着,有事只管吩咐颜儿,我已经命她随时守在门外了。”
宇悠不言,容若为她放下帐子,静静地出了门。
此后,但凡有大夫上门诊治,都被宇悠回绝了。她只是一人独留在房里,连咏薇也不想见,偶尔听到喧闹声,宇悠亦是烦躁难耐。脾气越来越暴躁,离众人也越来越疏远,大多数的时候,她都躲在房里二门不出。除了颜儿,几乎不再同任何人言语。
五月天将回暖,宇悠的病情也加重了几分。宇悠深怕自己一个不当心又恼了谁,索性日日躺在床上闭目沉睡。颜儿多次想要告知容若有关宇悠的病情,宇悠总是利落拒绝。颜儿生怕宇悠的病情拖得太久,终于有一日忍耐不住,将宇悠的病情同容若说了。
容若前些日子随扈去了,回来之后玄烨命他作《奇境赋》,他一忙起来,还真将宇悠的病情忽略了。容若心下大急,派人去外边寻来了大夫。大夫尚未进房,就有瓷器“乒乒乓乓”打碎的声音,大夫见此状,道了句“告辞”就似逃难一般走了。
之后又请了几位大夫,宇悠照例将他们拒之门外。容若无法,知道抑郁之人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从前纳兰福晋也是这般,想着只得等宇悠静下心了再去请大夫。容若隔着门陪宇悠说了一会儿话,可惜里边的人始终不愿多答,每次都是那一句:“爷走吧,我要睡了。”
容若叹一口气,悻悻地上了阁楼。
宇悠这一睡似乎长了些,颜儿见天色已晚,是时候该服药了,便端了药碗推门而入。床边的帐子依然静静地垂着,榻上的人也依旧静静地睡着。颜儿撩开纱帐,这一刻,宇悠睡得很安定,脸上宁静安闲。
“福晋越发躲懒了,快起来罢,该服药了。”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宇悠起身,颜儿调皮地笑笑,凑到宇悠耳边,“方才听公子说,老爷已经妥协了,不再逼公子纳妾了。福晋快起来罢。”
颜儿摇了摇宇悠的手臂,一张纸从被子下滑了出来。颜儿看了看纸上的内容,又伸出手指探了探宇悠的鼻息。“啊,福晋。”颜儿手一抖,安慰自己是没放稳,又伸手探了探,不禁尖叫出声。
两处茫茫皆难随,百转千回在其中。他负妾兮君念她,悠悠寸心何人诉。一顾一言盼君兮,可叹君心异妾心。他日君为她奏《长相守》之时,可否亦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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