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练》第20章


。他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担心他被学校为难,没同意,可隔天他就给我发来信息,说是听说已经毕业的一个学姐好像有过类似的遭遇,叫岑嫣。
可不等我联系上岑嫣,麻烦就来了,我住的快捷酒店晚上被人撬了门,还好我素来警觉性高,进了房间就会在门后放一把椅子卡住门,撬门的人推门的时候把我惊醒了,我立即报了警。第二天我就换了住处,第二天我也接到了三中包校长的电话,包校长在电话里客客气气,说要请我去江河酒楼吃一顿地道的玉松宴席,我去了,带上了录音笔,把报警电话设成了快捷键,备份了手机、电脑里的所有资料和文件,一份存在移动硬盘里锁在酒店保险柜,一份发给了同事。临出门前,我交待酒店前台,要是我晚上十点没能回来,就帮我报警,让警察去江河酒楼。出了酒店,我左思右想,又折回去,把沈映的电话也给了前台。
在江河酒楼的饭局上,我不仅见到了包校长,还见到了高二的年教导主任王主任,曾海也在席,看到我,他先敬了我三杯,我没要酒,喝自己带的矿泉水,冷盘撤下,热菜上了几道,包校长就把包间的门锁上了。我接触过太多这样的学校领导了,要么先礼后兵,要么软硬兼施,无非为了同一个目的:不要曝光学校,不要曝光老师。要是我不肯,一意孤行,他们当面并不会有所表示,但我回去就得小心了,果不其然,这顿饭吃完,我在江河酒楼门口等出租,一辆面包车停在我面前,门哗啦打开,下来三个带口罩,带鸭舌帽的壮汉,连抓带揪把我逮上了车,他们手脚利落,一个用胶带贴住我的嘴,一个在我脑袋上套上黑布袋子,我的手也被反绑到了身后,他们在车上就对我大打出手,车开了好久才停,车门再哗地一声响,我被扔下了车,又是顿毒打。我尽可能地护住脑袋,这群人也不说话,打完了,他们还搜我的身,把我的口袋全掏空了。我知道,我的手机,录音笔,钱包,酒店房卡全被他们搜走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被打,我才毕业的时候,接的第一起案子,一个五岁的女孩儿被幼儿园院长性侵,我直接被人从家里绑走,有人打了我的后脑勺一下,我就昏了过去,等我恢复意识,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里了,我妈坐在我床边,湿着眼眶按床边的电铃,哽咽着问我,要不要换一份工作。
那次我断了两根肋骨,右眼差点瞎了,轻微脑震荡,放在家里的收集来的资料全不见了,电脑被人砸了,硬盘被人拆了,证人全都反口,女孩儿的家长带着女孩儿搬了家。我再没能联系上他们。
那三个壮汉的一顿打,我知道,我还死不了,我人还是清醒的,我还有意识,我想尽办法把头上的黑布袋子给弄了下来。我周围都是山,天很黑,我打着滚摸到一棵树,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脚下也没有路,都是草丛,我不知道要走去哪里,能走去哪里,只好边走边张望,一望到有灯火的地方就加快了步伐,我一路走,一路看,竟然让我找到了一条公路上,我继续走,试着拦车子,可没人愿意停一下,我走得很累了,想喝水,想吃止痛药,就在我坐在路边喘不上气的时候,一辆轿车停了下来,车窗放下来,我一看,是沈映。
我笑了出来,嘴角疼得厉害,沈映一打量我,摇摇头,也笑了。我上了沈映的车,我们去了最近的派出所报案。等到录完口供,签了字,天已经亮了,我借沈映的手机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打给姚晓芙的小姨,她小姨听到是我,一口气说了一大通,他们找了我好久,一直联系不上我,昨晚姚晓芙家被人泼了猪血,还有人在他们门前烧纸钱,姚晓芙受了惊吓,住进了潭桥医院。我又打电话给艾杉杉,手机没人接,我打去他家里,他外婆接的电话,让我以后都不要再找他了,她还想外孙平平安安地读完高中。
我挂了电话,沈映在边上和我说:“酒店打电话给我,说,关明智先生托我转达一条口信,要是十点以后他还没回酒店,请您务必去江河酒楼,现在是十点十五分了,关先生还没回酒店。”
他又说:“我还以为是诈骗电话,等我去了酒楼,就有个人来和我说你被绑架,要我交赎金。”
我一笑嘴角就痛,嘶嘶地抽凉气,沈映点了根烟,递给我,说:“上次我女朋友来玉松找我,死了,这次我学弟找我,要是也出事,那往后没人肯来玉松找我了,我想,诈骗就诈骗吧,我顺便捣毁一下这个诈骗组织吧,为社会做点贡献,为律所做做宣传。”
我脸更痛了,沈映说:“那群打你的人是老手了,很会躲监控,没能追查到。”
我说:“我想先去看看姚晓芙。”
沈映载我去了潭桥。他在医院外面等我,我进了医院,找到住院部,才想和护士打听姚晓芙在哪间病房,一抬眼,看到了艾杉杉。艾杉杉也看到了我,显然吃了一惊,东张西望了阵,冲我一比眼色,鬼鬼祟祟地钻进了楼梯间。我跟着找过去,艾杉杉又是一顿查看,神色诡秘地和我指指楼上。我们上了天台,他关好门,这才和我打招呼。
我问他:“你今天不用上课?今天周一啊。”
艾杉杉道:“校长不让我去上课,让我不要在学校传播流言,还说再这样就永远不用来上课了,我外婆急死了,拉着我外公去找自己的那些老同事疏通关系了,我从家里溜出来的。”艾杉杉撇撇嘴,不以为然,“我本来也不想去学校了。”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姚晓芙在这里?”
“我不是来找姚晓芙的啊,”艾杉杉道,“我来等我哥的,出门前我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里说也说不清楚,他今天来医院给妈拿药,我就说那在这里见一面好了。”他往围栏走去,眺望着,说,“刚才看到姚晓芙的妈妈,我就跟着她到了住院部。”
我有点糊涂了:“等会儿,你不和你哥住一起?你哥住单位宿舍?那你妈妈……”
艾杉杉说:“我哥不和我住一起啊,我平时住学校,周末回家,我和外公外婆一起住。”艾杉杉说,“我哥要照顾我妈,我妈在深山老林养病呢。”
“深山老林?”
“琼岭赤练峰的赤练寨啊,我哥一个月才上来一次,他很忙的。”艾杉杉又说:“从这里开车过去大概得两个小时吧。去前山近一点,一个半小时。”
“你想让你哥……去和学校谈谈?”我问他。
艾杉杉自己也说不清:“我就想见见他,我……”他一看我,忽然瞪大了眼睛,“关律师,你被人打了啊?”
我也瞪眼睛,哭笑不得:“你才发现?”
艾杉杉抓耳挠腮,不太好意思地说:“不然你去问护士要个创口贴?还是拿酒精棉花擦擦?”他吐了吐舌头,“我还想你怎么见我还画这么重的眼妆。”
我捂着嘴角,笑不出来了。艾杉杉趴在了栏杆上,看着楼下,咕哝道:“我们校长以前混黑社会的吧?”
我拍了拍他:“我先去看看姚晓芙,你哥来了,你让他等会儿,我想和他聊聊。”我看着他,又说,“无论事情怎么发展,这个案子到底会怎么样,你愿意为姚晓芙站出来,是很勇敢的。”
艾杉杉也看着我,他和小艾长得不太像,他的眉眼是柔和的,眼神天生带着些无辜,他身上没有任何一丝攻击性,从他身上经常能看到犹豫,彷徨和茫然。我不知道小艾有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一段时期,有着那样一双锐利的眼睛的小艾彷徨起来会是什么样呢?
我对艾杉杉说:“但是你也要知道,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热诚都会得到同样的热诚,不是所有反抗都有结果,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不要想太多,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那时我已经隐隐有种预感,姚晓芙的案子会走向无疾而终。我不希望艾杉杉太自责,那天晚上,在曾海的办公室前,没有更用力地敲门,没有立即去找别的什么老师求助,没有拉住姚晓芙,问她为什么哭,不是他的错。
艾杉杉点了点头,我们约在医院门口再碰头,我就去找姚晓芙了。
姚晓芙在床上昏睡,她的父母陪在床边,看到我,她父亲就把我拉了出去,我们去了住院部外说话。他派了根烟给我,我拿着烟,没点。姚父点烟,抽烟,好一阵,他说:“关律师,不然,就算了吧……”
他赶忙说:“您的旅费我们会给的,还有您……”他瞅着我,不等他说下去,我接道:“我没事,这点伤没事。”
他避开了我的视线,抽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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