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叫我去巡山》第48章

她不希望司玉命消逝，因此她忽略了那场“青龙食日”，在她的梦境里，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经历过那次大战，自然也不可能被凶兽挠一爪子。既然如此，她没有被打得魂飞魄散，也就不能来到云来山。
……不对，假若他的师父还活着，那他……又是为何会孤身来到这里？
“你……”司玉命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孔，不知为何揉了揉眉心，“你是不是叫‘阿唯’？”
“……！”穆唯即刻抬眼，目光中洋溢着欣喜，“你记得我了？”
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笑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人告诉我你的名字，告诉我你我都不属于这里。你不能……一直沉溺在梦境中。”
说话之时，他的眼神迷离，似乎失去了意识，而那个声音却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荡而来，一时间迷惑了她的神智。
她想要抓住那个从未被瘴气侵蚀过的司玉命，想要与他就这样共度一生。如果他的封印并不存在，如果他不需要日夜受到瘴气的侵蚀，那么她也不用如此提心吊胆，不用去面对艰难的抉择。
“……阿唯。”似乎有人在叫她。
“不要，别走……”眼前的司玉命越来越模糊，她的手却丝毫触碰不到他，颊上泪水纵横，却丝毫阻止不了梦境的消逝，“别……”
“——阿唯！”
这一声令她彻底清醒过来，像受惊似的睁开眼，只见司玉命正搂着她的肩膀，松口气似的笑道：“还好你回来了。”
穆唯恍惚地低头一看，却还是瞧见了他胸前的封印，鼻尖顿时酸涩起来，喃喃道：“我刚才……做梦了？”
司玉命点点头，扶着她的脑袋靠在他肩上，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个梦境或许会将你永远困在其中，好在你入睡之时带走了我的一缕神识，才没酿成大错。”忽然听见穆唯正在低声啜泣，他惊然问，“你方才……梦到了什么？”
穆唯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来，只觉此时的他比起初时显得脸色更加不好；她甚至真的动了那个可怕的想念，想一直沉溺在梦境之中。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问：“小二呆他们呢？我记得他也中了招！”
“他不要紧，大约是天煞孤星的体质，这梦境反而不起作用。”司玉命耸肩笑笑，“他和云染姑娘已经走了，让我照顾好你。”
穆唯将脑袋埋在他怀里，心头莫名一暖，迷糊之中感到他的整个身体都压在了她的肩上，遂试探地唤了一声，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玉命？”
“……”
“玉命！”
她几乎是惊叫着将他扶稳，才发觉司玉命不知何时昏了过去，面色惨白如死，大约是方才为了唤醒她，耗费了太多的精力；而两个小徒弟也早已昏睡过去，仿佛是没有了呼吸。
她急得要哭出来，连忙将阿苏与阿芊收回人偶，一咬牙带着司玉命回东海去。
***
司玉命的身体状况她是最清楚的，这段时日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糟糕。楚清在听闻她的来意之后，立即将她撵了出去：“别开玩笑，我不会准许你拿血玉救人的，你根本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穆唯在屋外跪了一宿，眼看着深夜来临随后又是拂晓清明，她终是有些体力不支。楚清实在看不下去，心疼地将她扶起，叹道：“阿唯，娘不是不让你救他。当年我替你结魂之时……曾丢失了一魂一魄，害得你命格不稳。你若强行催动血玉，只怕……”
她话未说完，只见穆唯腾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我、我曾丢了一魂一魄？”
楚清黯然点头：“从前怕你自暴自弃，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多年来修为没有长进，也是与这个有所关联。”
穆唯怔然跌坐在原地，霎时间脑海里充斥着这段时间的回忆，竟是什么都明白了过来。
玉中仙的声音只有她和两个小徒弟能听见，起初她还认为这是巧合；司玉命是在青龙食日的那天捡到了他们，而她也是恰好在那日魂飞魄散；阿苏与阿芊时而能读懂她的想法，而她竟一直都没有怀疑过。
原来，她早就遇到了他。
她的心中突然间复杂了起来，然而更多的却是庆幸，真要前去安置司玉命的屋子，却见容轩大惊失色地跑来，一把抓着她的手臂：“阿唯，你们……你们没有回云来山去吧？”
穆唯从未见过他如此慌张的神色，直觉告诉她出了什么事，忙问：“云来山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容轩扶着眉心，“我终于读懂了那缕模糊的意识，封印梼杌的阵眼并非在东海，而是……在云来山！”
“……什么？！”她大骇不已。别说是云来镇中的居民，就连云来山上的小妖，也是完全无力对抗梼杌。倘若凶兽在那个地方复生，一切终将堕入万劫不复。
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仓促拿起血玉，方一出屋便瞧见远方有人冲破了东海的结界，向着云来山的方向奔了过去。她心叫不好，立即前去司玉命所在的屋子一看，只见福爷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将龟壳挪正，叫道：“大王！刚才司道长醒了，谁知道听见你们说话之后就突然走，额拦都拦不住！”
穆唯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最终还是一个人去了。
43「梼杌」
那一天的景象，云来山上所有的小妖怪们都永远不会忘记。
常年阴雨绵绵的仙山之上难得放了晴，却是诡异的晴。长虹贯日，炙热如火的阳光洒向了大地，仿佛要把一切灼尽。
伴随着一声仿若来自深渊的嘶吼，霍然间有一个庞然大物进入了视野，又似雄狮又似鬼兽，锋利的牙齿在日光之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其立足之地骤然间裂开了一条缝隙，几乎是要将整座山川吞没。
暴露在炽光之下的云来山，早已是一片鬼烂神焦，太阳仿佛是要落下一般，散发出刺眼而诡秘的光芒，仿佛是在嘲笑这一血腥的景象。
“——是梼杌！”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大喊，却很快被湮没在四处奔逃的人群之中。这仿若末日一般的惨烈之景令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甚至连结界都仿佛被融化一般，“轰”地一声碎裂开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很快，许多小妖们都放弃了逃亡，双手合十，跪在山前仰望着骄阳，等待着性命被夺去的那一刻。
然而，这样一幅天崩地裂的画面之中，竟有一个人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向了山川之上，腾着一朵云向着梼杌的方向移了过去，那样泰然自若。
定睛一望，那是一个身着紫衣的俊朗青年，眼眸淡淡地垂着，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也不顾梼杌在他面前怒然嘶吼，只是轻轻地取下胸口的银色环扣。
一个，两个，三个……
他的动作极为缓慢，慢到连梼杌也有些不耐烦，张着血盆大口向他扑了过来，却被他一拂袖就扫了回去，巨大的身躯整个飞了出去，摔在了荒无人烟的河岸边。
与此同时，男子身上的环扣已被尽数取下，周身顿时笼罩着强大的仙气，还有若隐若现的蓝光出现在他的掌心，每一个动作都是波澜壮阔之势，面对那丧心病狂的梼杌，亦是正气凛然。
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一瞬定格。
他仿佛是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只是平静地捏起一个诀来，再乘风追着梼杌而去。远离了云来山一带，那炙热的光芒也渐渐消散，伴随着一阵疏风，周遭重又恢复了宁静。
啪嗒啪嗒。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渐渐下起了小雨，虽然这样的天气对于云来山上的人已是习以为常，然而在此刻却像是甘霖雨露一般，令还处在绝望中的人们登时重拾了希望，甚至还有人感激地对着上天磕头跪拜。
雨势越来越大，天气也愈发凉爽，仿佛刚才的那一切都只是幻象，在失神之后，又重归风平浪静。
“——司玉命！——玉命！”
在滂沱大雨中，忽然间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一声一声毫不间断，令周围霎时安静了下来。
穆唯几乎是紧跟在他后面冲了过来，可双手却被楚清的法术缚着，任凭她撕心裂肺地大喊也无法挣脱开来，只能站在山头上眺望着那看不尽的远方。
……梼杌呢？他……呢？
她急地得泪如雨下，仿佛忘记了自己怕冷的事实，连雨水将身体浸湿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疯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