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也只能这么淡淡一笑,生硬而可悲:“是啊,他不是,只有族长你,才是真正绝情之人。”
“你本有更大的利用价值,我也愿好好待你一生,可你偏要为了他而毁了自己。”
“你不是他的对手。”她思考了片刻,又补充道:“他比你想象中要强的多……他要来你挡不住,他要走你也拦不住。”
“他终究只是一个人。”
说到底,他也就是想亲眼看看自己究竟输给了怎样的一个人……
而就在几日后,涂满油脂的巨大柳条篮出现在那引天塔旁一处空地之上……那是一个刑台,此刻有数百人围在四周,等待着观看这一场所谓的浴火重生。
破除云天城结界,堵死苍灵族生路,最终彻底屠灭苍灵族的执念竟是这一次的受刑者……不,那不是刑罚,而是一种涅槃。执念以心为祭,铸造出威力无边的撕天,只为绿蜥族永世强盛,而失去了心的她终将在灵力耗尽之时灰飞烟灭。所有人都坚信,只有熊熊烈火能让她得以重生,只有熊熊烈火能燃尽魔界寒气,助她寻回本心,步入轮回,不至于灰飞烟灭。
但这一切是真是假,也只有几人知晓。
执念就那么被沈烨温柔地抱上那看似精美的“刑台”,静静看着他将自己锁在最中心的木条之上,喃喃道:“若真有来生,那该多好。”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若是在你初化人形的那一刻将你带回,这一切的故事又该发生如何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绿蜥族的族长沈烨,不可能是我一人的。不管怎样,你都会选择利用我。”
“你一直都知道。”
“那又如何,你对我欺骗也好,利用也罢,只要有一寸真心,就值得我心甘情愿为你所有……”
沈烨不知此刻该惋惜还是该冷笑。说到底,还是错在他么?他千不该万不该介怀谢书林的存在,千不该万不该次次将她逼到谢书林的身旁,这才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只是他又如何忍得下自己的女人心中永远住着另外一个人?
“我真的看不懂你。”
“沈烨,这一次……我欠你的,还清吗?”
“细细想来,除了这条命,你也不曾亏欠我什么。”
除了这条命,便再不曾亏欠任何?可为了还上这条命,她终是付出了所有。
“那你可有欠过我什么?”
沈烨微微一愣,伸手轻轻顺着执念的长发,苦笑道:“我欠你一个家,欠你一件嫁衣和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欠你天涯海角相伴一生的承诺。阿慕告诉我,你想要的自由是不为任何人去驻足……”
那一刻,他多想对执念说声对不起,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这些你都还不了了啊,让我全用来换一个承诺好吗?”
“你说……”
“这是最后一次了,给我最后一点时间,让我劝劝他,让他放下对绿蜥族的仇恨……那你也放过他,好不好?”
沈烨不再言语,只转身一步步远离了执念。在他踏出柳条篮的瞬间,整个柳条篮周围都漂浮起了火焰状的光咒,火光也渐渐闪烁起来……她抬头透过烟光的缭绕望向那片千万年不变的天,恍惚间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那个人就是她一生的梦,在时光的变迁下渐渐成为了梦魇,至死方能逃脱。
当这个冰冷的世界终于开始升温,当浓烟呛入她的喉管,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她终是在那层层青光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蓝光。下一秒她平静地闭上了双眼……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我一点也不害怕,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就算他们把我带到绿蜥族老巢了我也不怕!
她一点也不害怕……就算生命一点点的流逝了,也不害怕。
她知道,他会来,却无论如何也不希望看到他出现。
她不怕死,却害怕在他的面前,甚至是在他怀中渐渐死去……
为了让他活下去,她已将自己所能做到的所有残忍都付诸于他身上,千年万年又能否遗忘……
她不禁微微颤抖起来,所能听见的声音越发嘈杂之时,身上的铁索终是被斩去了,她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浑身浴血之人,用着她自认此生最为冷漠的神情……
求求你,不要管我了……
谢书林坚定地拉着执念的手,道:“我怯懦了一生,这一次不会再放手了。”
“若我想要离开,也不用等到这一刻。”
“我尊重你所有的选择,是走是留,我都陪着你。”
“你知道留下来的后果吗?”
他杀过无数绿蜥族人,他是世上最后的苍灵,他有绝顶的修为……沈烨定要将他活捉,留下来的后果绝不是死亡那么简单。
“我只知道,若是这一次再选择逃避,往后就算苟活千年万年,我也不会再原谅自己……”
“我早已无心,每分每秒都在一点点死去,如今受了重伤,更是拖延不了多久……这样的我,救是不救又有何区别?”
“是它吗?”他将撕天紧握在手中,仿佛就算拼掉性命也不会将它放掉:“它还活着,你也还活着……总有方法能将它还给你,相信我!天下之大,总能找到法子救你……”
“只要你好好活着,千千万万的人都可以去死……”他能感受到撕天在自己手中微微的颤抖,每一下都揪着他的心。他可以远离她,可以失去她,却不能接受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她……如果这是执念的心,如果是,这也算将其牢牢把握了吗?这也算拥有了吗?可若这一生都只能如此自欺欺人,他宁愿不要。
执念沉默地看着沈烨一步步缓缓走来,又低头看了看撕天,道:“那你答应我,日后不为苍灵族报仇,不与绿蜥族为敌。”
“嗯。”
事到如今,他再没有任何勇气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他愿意拼上一切,换一次改过的机会……
“族长,你听到了吗?”
沈烨只是默然地看着谢书林,辨不清此刻自己心中究竟是何滋味。
方才他就站在远处静静看着谢书林毫无畏惧地冲杀到执念身旁,带着无数深浅不一的新伤,携着满身不堪入目的血污,坚定的拉着她的手。坚定之中有掩不住的温柔,温柔之中有拭不去的哀痛。
在他眼中,谢书林从来都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卑微,怯懦,可笑……而他偏偏一次又一次的因这样一个人而感到无比挫败。
沈烨对于谢书林,有过不甘,有过嫉恨,更多的却是好奇,好奇他究竟胜在何处。
不过到了此刻,都不再重要了。
“你们走吧。”
他想了许久,终是只能说出这样的四个字。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他终于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了什么地方。
迟了几年光阴,误了几许年华,少了几分自由与付出。
这自由,不是他能给予她的自由,而是他本身所能拥有的自由。这付出,不是他愿为她做些什么,而是他能为她做些什么……
熄灭的火焰,寂静的人潮,有什么无声无息的再次离去了,而这一次注定是永别。
修衣慕缓缓走到沈烨身旁,抬头看向他的侧脸,幽幽叹道:“他不如你……不过是一个被天错爱的孩子,得到了无双的容颜与力量,却得不到自我的救赎。或许他会活的比我们长很久,千年万年都不会死去,但却是生不如死的……这样的人,终将窒息于回忆与噩梦之中。”她不禁苦笑:“可你还是输给了他,只因你永远不能像今日的谢书林一样,抛弃一切去爱一个人。”
“不想失去,不代表不能失去。”
像他这种人的爱又能有多深呢,不过是将一个人纳入生命,使其成为习惯。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习惯是可以改变的,那么所谓的爱也是说淡就淡了。这样的得失于他而言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世上,究竟有什么是你不能失去的?”
“你可会离开我?”
“人生漫漫,谁又说得清呢。”
***
谢书林就那么背着执念,一如多年前那样,默默埋头一步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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