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后7秒》第12章

「贵船，你有想要的东西吗？下星期你过来之前，我可以先准备。」
「是吗。那么……」
他压低了声音。
「你可以喜欢上我吗？」
「……」
贵船果然很恶劣。
这么温柔，这么爱撒娇，都已经把这个身体当成他自己的东西了，如今却连心都想要一并拿走。
反正他一定很快就会厌倦，然后抛弃自己。
伊织第一次打从心底对他产生了怒火，心想这人真是个过分的男人。
「那个我办不到。」
「……」
他还是紧紧抱着伊织的身体，不过温度似乎有点下降了。
直接放开自己的身体不就好了，离开不就好了。要是你可以主动说出结束这一切，那么现在，自己还有办法离开你。
自己一点也不想喜欢上贵船。可是要把身体和内心完美切割开来，是件非常困难的事。不管怎么做，两者都会互相拉扯。
实在不想为了这个对任何人都能说出「爱」这个字的男人而沉溺啊。
到指尖为止，1分
翻译公司「大岛翻译社」，在一栋洁白潇洒的大楼里租用了一整个楼层。这间公司的特征就是社长没有特定的坐位，只要他来到公司，就会随便坐在任何一个没人坐的位子上。
大楼面向马路的那一面是一整面的落地窗玻璃，虽说是抗UV玻璃，但还是偏热而且缺乏隐私，所以六月阳光转强之后，就没有人愿意坐在靠窗位置了。
此外，这间公司有个类似外资公司的地方，那就是把加班的人视为能力不足的人。所以贵船每个星期五总是准时下班，先回到自己位在公司附近的家里换好衣服，才前往伊织的家。
他今天也是如此打算的。只是就在贵船把日文使用说明书翻译成法文，正在进行校稿的时候，有只手放上了他的肩膀。
「今天可以一起去六本木吧？」
一头短发，身上穿着夸张的黄色衬衫，搭配着大象花纹的领带；鼻梁上挂着圆框眼镜，留着胡须，看起来有点肥胖的可疑男子，正是这间大岛翻译社的社长大岛。
「是和松泽顾问公司合办的联谊……对吧？」
「没错没错。」
「我想我应该已经婉拒了才对。」
「别这样说嘛，最近你不是一直都没空吗？」
「因为有事的关系。」
「嗯～～哼……」
社长突然握住了贵船的手。喔地一声，发出了感叹。
贵船的指甲，用了锉刀仔细处理形状和周围的死皮，然后小心打磨，最后再用专用油加以保养。
「弄得很漂亮嘛。」
自己没有被男人握住手的兴趣，贵船在不至于失礼的程度下轻轻甩开了手。
「你又这么仔细处理手指了，这次维持的时间倒是挺长的嘛？」
「这应该跟您没有关系吧。」
社长一点也不介意贵船如冰块一样冷漠的声音，两手合十，做出夸张的膜拜动作。
「别这样，只要一下子就行了，让我有点面子吧。因为只要有你在，场面就会变得很热络啊。长得好看真是好啊。」
「请饶了我吧。」
不想再说下去的贵船准备结束话题，不过社长却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
「你想要的那个东西，好像快要弄到手了。」
贵船紧盯着大岛看。
「是真的啦。你也知道那个酿造年分的酒很少在市面上流通吧？我拜托相关店铺帮忙调货了，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就是了。」
「……真没办法。」
贵船拿起手机。
「我打个电话联络一下。」
泷本物产的办公室里，伊织接到了贵船打来的电话。
『是我。』
「啊。」
这是他头一次在上班时间打电话过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该不会是有什么大事吧？心里有点紧张起来。
『很不好意思，今天下班后的活动怎么样也拒绝不了，所以抵达时间可能稍晚一点。请你先吃晚餐吧。』
原来是这种小事啊。伊织放心下来。
「喔，没关系的。」
『你一定要好好吃晚餐喔。』
「我会的。只有这件事吗？」
『嗯，只有这个。』
「你可以传讯息过来就好了啊。」
『因为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说到这里，他便挂断了电话。
——因为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真是够了。他为什么可以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呢，虽然听到这样的话不至于不开心，但是同样的台词，自己绝对说不出口。
「佐佐木主任。」
组里的女性部属开口了。
「您怎么了？脸很红呢，该不会又是感冒之类……」
「不，我没事。」
伊织边说边用手摸着脸颊，手中马上有股热气传来。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星期五晚上一人独处了。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伊织在超市买了莴苣和意大利面酱回家，家里应该有之前买好的沙拉酱和意大利面。自己在没有贵船的技术指导之下，做得出来的大概就只有这点东西了吧。知道自己做得出什么和做不出什么，也算是一种进步。
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打开电灯。
迅速冲了一个澡之后，伊织开始煮意大利面，将莴苣切开，做好一顿简单的晚餐。因为家中没什么声音，所以打开了电视，一边看着自己没什么兴趣的综艺节目一边吃饭。
伊织心想：要是贵船在，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这一阵子，他说不喜欢自己的衬衫被弄脏，所以带了一件围裙到伊织家里。是那种设计简约，腰带在腰上绕一圈然后在前方打结的黑色围裙。他会穿着围裙，来到玄关迎接自己。因为事先传讯告知过到家的时间，所以房间里也会传出晚餐的香气。
大多都是伊织喜欢的和食，唯独纳豆绝对不会出现在餐桌上。据说是因为他的美国人母亲所做的纳豆料理非常恐怖，导致他现在都还是对纳豆心生恐惧。明明就有办法若无其事地吃下蓝纹起司的说，真是个怪人。
伊织在吃饭时所说的话，全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例如阳台上有只小蜘蛛，公司仓库出入口有燕子筑巢，因为郁闷的梅雨害自己的头发到处乱翘等等。可是贵船依然听得津津有味，所以每当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对他报告了一堆东西。然而实际上，如今每次碰上日常生活当中的小意外时，伊织都会暗自期待周末时可以把这些事情告诉贵船。
至于贵船的话题，则是和伊织正好相反，显得非常波澜万丈。例如双亲是如何在美国认识，以及父亲过世后，母亲所做料理到底具有多么惊人的破坏力。然后当时伸出援手的，是他过去一直相当陌生的日本人社区的人们，而他也因此感受到日本人平常谦恭内向，但是一有状况就会立刻贡献心力的美德。
可是现在，贵船不在这里。
单单一个人的存在，竟然会如此巨大吗？当时妻子离开时，虽然也有感受到空虚感，但两者是不同的。
贵船没有出现在他应该在的地方，这件事情的影响力之大，足以改变整个房间里的气氛。
啊，原来——伊织突然领悟了一件事。
——自己和妻子真的已经结束了。
去年圣诞节还和妻子一起庆祝。等到正月时她便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
伊织一直认为两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在这几天断掉的。
不对，不是这样。
相信自己和妻子应该早就结束了，只是没有浮上台面而已。然而这个状况，应该不是其中任何一方的错吧。
因为彼此都想把对方纳入自己的框架，而不放弃自己的框架吧。妻子是如此，自己也一样。
还是男女朋友的时候，做为不同个体是没有关系的，可以维持着各自的框架。可是为了成为能够一起携手前进的夫妻，就必须要放弃、退让某些事物，然后再紧紧依偎在一起，共同迈步才行。
伊织从冰箱里拿出四合瓶的日本酒，倒进杯子里，没有加热，直接冰凉凉地送进嘴里。
不知道贵船现在在做什么。
为了联络感情，听说大岛翻译社经常举办联谊。贵船没有详细说明今天晚上有什么事，不过应该就是那个吧。
以他那个人来说，现在应该已经被一群女人簇拥着了吧。
说不定——
说不定他不会再来了，这个房间的冰冷空气永远不会再变暖也说不定。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就是不断反复这种恋情的男人，而且自己也没有权利阻止他。
人是不会改变的。
会迟到的人，不管提醒多少次都一样会迟到；会忘记客户长相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记起来；不擅长计算的人，即使每次都加以指摘，最后还是会计算错误。
贵船也一样，应该会一直反复着跟过去一样的恋情吧。他到底为什么会对自己出手呢？自己始终没搞懂这一点，唯一想到的理由只有「因为很稀奇」。
他一定是想尝试看看，吸引女性的手法能不能通用在男人身上吧。强行开发一个原本不习惯的身体，使之习惯，使之融化。
等到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