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后7秒》第25章

出发地点是圣诞树顶端，在那颗巨大星星的正前方，轨道之下悬挂着无数的玩具和礼物。摄影师会负责拍摄金属球滚动的样子，然后直接投射到背后的大型荧幕上。
「骨牌设置结束了，现在开始请不要站到栏杆之内。另外里面现在有放置防倒器，到明天早上就会移除。」
扯着嗓子进行确认的人，是负责设置维克的早川展示公司的第三代社长早川诚二。他穿着一件背后印有公司名称的蓝色连身工作服，看起来跟伊织年纪差不多。带着金属框眼镜的他，身材看起来相当纤细，栗色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因为肤色偏白，所以下巴上那颗小小的痣格外显眼。
为了拍摄架设完成的圣诞树和维克，早川展示公司的职员爬上鹰架，手里举着数位相机。那个男人穿着和早川一样的连身工作服，表情精悍，看起来就是一副专业人士的模样。
「三浦先生，麻烦你也拍几张侧面的照面。」
被称为三浦的那个男人默默点头，改变站立位置准备拍照。可能是因为眼前的圣诞树吊饰挡住视线了吧，他为了暂时拨开那些东西，伸手压了压树枝。
那些反射灯光的玻璃珠，全都和银锁链紧紧黏接在一起。照理说应该是这样没错的，然而现在却有一颗玻璃珠，从银锁链上掉了下来。
那颗珠子就像是被吸过去似地，直掉掉在正下方的木制轨道上。
「三浦先生！」
伊织大喊。三浦伸手想抓住珠子，但根本抓不到。
『伊织？』
贵船发问。
『怎么了吗？』
伊织挂断电话，开始往前跑。
感应器确实感应到珠子通过，以最小限度的动作起动机关。
「谁来让那颗珠子停下来！」
早川放声大叫，但那颗珠子沿着圣诞树外围的螺旋型轨道直冲而下，一般人的手根本摸不到。
珠子迅速通过一个又一个的感应器。
天使开始拍动纯白的翅膀。
胡桃钳娃娃敲动着它的下巴。
芭蕾舞者开始踮着脚尖旋转，礼物箱一一打开，飞出了圣诞节零食，模拟雪花的棉絮当中蹦出好几个雪人。
圣诞树、轨道和所有机关，是花了三天时间才全部设置好的。
「冈田！」
伊织喊了部下的名字。现在距离圣诞树最近的人就是冈田。他还是新人的时候，负责教育他的清水曾说过「冈田虽然长得帅，不过却有种仓鼠的感觉」。原来如此，他看起来有点畏畏缩缩，头发似乎相当柔软，其实不能说他长着完全不像。伊织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觉得这话说得有点道理。
「什么？」
突然被点名的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叫。
「你去下面停下那颗珠子！」
「啊……」
他总算是搞清楚状况了。只见他跨过了装好的栅栏，朝着圣诞树逼近。
「冈田，不要碰到骨牌啊！」
虽然出声提醒了，但也已经来不及了。
圣诞树下方全部排满了骨牌。脚尖不小心踢到其中一片骨牌的他，发出了喊叫。惊慌失措的冈田又踢倒了书架形状的防倒器，随后四个区块的骨牌开始忠实地依序倒下。
「呜哇……！」
不过值得夸奖的是，冈田最后还是成功挡下了玻璃珠。要是继续滚下去，就会连最后一个机关都一起启动了。
「对不起、对不起！」
冈田不住地道歉。
早川摇了摇头。
「不会，这是我们的疏失。」
站在早川身旁的三浦也深深低下了头。
早川伸手接过冈田拿出来的玻璃珠，开始检查。
「看来应该是热接着没有做好。我们会连同其他装饰一起再做一次检查。」
伊织和早川同时仰望着机关几乎全数开启的圣诞树。
伊织开口询问：
「复原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因为鹰架还在，所以圣诞树上的机关不会花上太多时间。只是排骨牌这件事情是很需要耐心的作业……」
骨牌将近倒了三分之一。
「早川先生，我们不能直接把所有骨牌撤走吗？」
听到伊织的提案，早川的表情严肃起来。
「根据当初的设计，最后的机关必须和骨牌倒下的状况正好重叠，才会出现效果。如果没有骨牌效果的话，华丽程度就会大打折扣。」
意思就是说，只能认了。伊织做出决定。
「……那么，就只能重新排了吧。」
和百货公司方面讨论后，他们立刻保留了这一带的照明以及空调，直到全部维修完毕为止。
总之现在只能用人海战术。
把修复机关的工作交给早川展示公司的人之后，伊织手下原本没有接触这次企划的小组成员，全部都被叫来排骨牌了。
照理说应该是先立起防倒器，一个区块一个区块地完成。可是外行人不论如何就是排不了直线，不断地被早川否决。
「这一列，靠近圣诞树那边歪掉了。麻烦请尽量排成直线。」
「呜呜，腰好痛……」
清水一边发出哀嚎，一边脱下高跟鞋，直接穿着裤袜开始工作了。
「啊！」
「冈田！」
踢倒骨牌的打击似乎全部表现在手指上了。冈田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而每次失败都伴随着骨牌的倒塌。
被迫从头开始好几次的清水，最后终于生气了。
「真是的！你多注意一点啦！」
平常总是非常温和的清水，口气相当不客气。
「……对不起。」
「好了，快点动手吧。」
「……」
冈田一直默默看着骨牌，然后突然一个转身，跑到挂有员工专用告示牌的休息室门边，直接冲了进去。
「冈田？」
伊织追在他的身后。
这个能让工作人员解解烟瘾的休息室，里面设置了沙发、热水瓶和咖啡机。
「冈田。」
「够了，我要辞职。」
「咦？」
「我一直都这么觉得，我果然一点都不适合这个工作。」
工作一定会伴随着意外。不管多么慎重，多么小心注意，最后总是会发生一些事情。
伊织一直凝视着他。冈田坐在沙发上，整个背后弯了下来。原本比自己还高的他，看起来异常地瘦小。
伊织是从业务部被调来行销企划部的。
不论寒暑，总之就是要跑遍各个地方频繁露脸的业务工作，自己其实并不讨厌。只是渐渐地，伊织的希望不再只是把商品卖出去，而是找出自己觉得不错的东西、即使不起眼也还是很棒的商品，订定策略，然后让买主了解它的好。泷本物产行销企划部的状况是一旦成为主任就会获得相当程度的重视，可以负责大量的决策裁决。对伊织来说，可说是求之不得的人事异动。
冈田毕业的大学比伊织更好，打从一开始就被分配在行销企划部。他一定没有发现比自己更早出现在这个位置到底有多么幸运，而且也不了解其中的意义吧。
「而且我……我实在不喜欢成为公司里的一个小齿轮……」
「……是吗。」
听说冈田的老家是一间中等规模的公司。一旦进入自家公司，将来就会是第二代社长。随时都可以回去的想法，和他心中的撒娇心态连结在一起，让他一直觉得待在泷本物产是「被迫工作」。
「冈田，你先试着深呼吸。」
听到伊织的话，冈田疑惑地反问：「深呼吸？」
「啊。总之你先站起来，做几个深呼吸。」
他依言站了起来，深深吸气，然后吐气，吸气，再吐气。
「然后抬头挺胸。」
「这样吗？」
会乖乖听话这一点，是冈田最大的优点。
「感觉怎么样？」
「啊，总觉得刚刚心跳加速的状况好像消失了。」
「冈田。人类的心其实意外地单纯喔。它和身体紧密联系在一起。一旦弯腰驼背，就没有办法思考开朗的事情；同样的，只要抬头挺胸，也会没办法说出负面的话。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抬头挺胸。而且刚刚都是因为有你在，才不致于让所有机关都浪费掉。要是连最后那个机关都开始运作，我们现在会连从头来过的机会都没有。反正现在已经赶不上末班车，时间还很充分，慢慢来就好了。然后要慎重一点。」
「……好的。」
冈田微微转过身去，然后走出休息室。
伊织看向时钟。现在很想让大家吃顿饭，但是这附近应该没有便利商店。
思考一阵子之后，伊织再次拿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抱歉，因为临时有事，今天可能要住在这里了。然后，这样真的很麻烦你，不过我想拜托你拿些东西过来——」
这一带只有地面上的商店或办公大楼，到了深夜几乎不见人影。
伊织拉紧外套站在百货公司后门等待，不久之后出现一台计程车，而贵船从里面走了出来。
头发虽然有点散乱，不过身穿蓝紫色外套的贵船，光是站在那里就像一幅画。
「来，给你。」
竟然让这么一个人，拿这种东西过来。
「谢谢你。」
那是电锅，里面装着米和水。
伊织接过了这个沉重的东西。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