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上]》第52章


周继良站在屋里看着齐致辰哭,半天后走了出来,他将人扯起来:“回屋。”
齐致辰不想哭,可他忍不住,他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的真正离开会让所有回忆重来,他姐离开那会儿是,现在也是。看到楚龙经常坐在上面教李明达用草叶编蚂蚱的那个木头小凳子,他会难受。看到刘景利拼接的发电机和水管他会难受……
“就是这,他就是站在这跟我说的第一句话,”齐致辰泣不成声的嘟囔着,“他说,他说我叫刘景利……”
这句话让大兵们瞬间泪崩,十多个大老爷们站在那抽泣着。
“小刘是我们里年纪最小的,但他却从不把他最小表现出来,他什么都会,不管是在部队还是出来,他总是能处处为大家着想,”孙畅吸了吸鼻子,“说好了一起返回部队的……”
大彪接过话:“小刘家就他一个孩子,之前他还说想家……”
“楚排上次家里打电话来,说娇娇已经开始会说单个的字了,他还没能听女儿叫他一声爸爸,人就不在了。”
……
大家就那样碎碎念的一会儿说一会儿哭,以前每次聚在院里都有的那两个人却再也不会偶尔插一句话了。
齐致辰跟着回到屋里睡觉时,他躺在床上不自觉去看左面的空床位:“他们的家里都知道了吗?”
周继良嗯了一声。
齐致辰多希望一切的难过都是他半睡半醒间的梦,那样就没有人离开。在认识这些大兵后他曾庆幸他们因为洪水结缘,但如果这就是结局,他宁愿没这场洪水,宁愿呈塘从来就没来过这阵绿旋风。
那晚大兵们在喜宴厅院里集体哭诉难过后又都变回了铁铮铮的汉子,没人再提起,也没人再哭泣。像是一篇撕掉了的日历,会消失不见,但却是真真正正拥有过的日子。
国堤成了呈塘抵御洪水的最后一道防线,堤下的洪水就住在了家门口。大兵们依然不分晴天雨天劳作在堤上,而呈塘村民也都加入其中。
长时间高温暴晒,肩膀脱皮,脚却泡的浮肿,每天晚上喜宴厅的大兵们回来都累的倒头就睡。
虽然目前的情况可以松缓,但多处传来的消息还是让人心不安。
听几天后再临呈塘的记者吕维顺说,松花江沿岸已经有多处决口,来不及躲走的不管是解放军还是百姓都变成了江里的浮尸,死伤无数。
“这是离我们近的,”吕维信叹气,“长江那边就更不要提了,更惨重,沿江部队全部上堤,死保死守……”
齐致辰坐在卖店前的凉棚里听着那些消息时仿佛那些事就发生在眼前。
无数解放军正吃力的搬运沙袋填江补堤,跳入水中穿着救生衣以人墙挡水,义无反顾……
无数老百姓不得不背井离乡远离重灾难,不幸落水到处漂浮哭声喊声一片,生灵涂炭……
时势造英雄,这几天新闻里越来越多的播报着能够确认身份的解放军殉职人员,他们被称为英雄。
齐致辰觉得可笑的是,又怎么能播报的过来呢。
吕维顺在听说了驻扎呈塘的大兵有去世的后沉默了很久,他从包里掏出那张他洗出来的相片拿在手里:“回去整理洪水现场照片时看到这张,就也洗出来一张。”
“维顺哥,给我吧。”
吕维信递过来:“小齐,你姐的事我听说了,孩子还好么。”
齐致辰点头:“嗯,在屋里睡觉,每天有老乡过来喂奶。”
吕维顺推门进屋:“那我去看看她。”
齐致辰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张照片,视线模糊后有泪砸落下来,不管是最前排大着肚子的齐敏芝还是中间排抱着李明达的楚龙还是那调皮在艾云辉头上比划着兔耳朵的刘景利,都瞬间戳中了他的泪点。
那张照片齐致辰没拿给回来吃晚饭的大兵们看,他怕他们又会忍不住把这几天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情打乱。他把照片好好的夹在了他上学期评选三好学生获得的笔记本里。
自从他姐不在了,齐致辰很少回前屋卖店,他怕一进屋会习惯性喊他姐,他不管白天大兵们在不在喜宴厅都会坐在喜宴厅,要么放着电视不看,望天。要么躺在床上不睡,走神。
有时他看到大兵们匆忙换下来的迷彩服扔在喜宴厅地上,他就会捡起来帮着洗了,简单的洗掉泥点和汗渍后一件件挂在院里的晾衣绳上,每件衣服上的名字他都好好记得,他想记得这些英雄,哪怕洪水过后大兵们都离开,他也要永远记得呈塘的恩人。
这几天齐致辰和周继良的作息又对不上,他睡着了那人才回来,他没起来那人已走了,如果是雨天,根本连人都看不到。
齐致辰知道周继良有些自责,他听说了当时在坝外他们村长坚持要守民坝周继良起初拒绝后来却妥协了的事,导致有大兵牺牲,作为一营之长的压力是别人体会不了的。住在一个屋里,睡在一个床上,齐致辰不敢说他有多了解周继良,但他能觉出那男人的不痛快。
第34章 无法定义的情感
月明星稀的夜,呈塘已陷入睡眠状态,站在国堤上看下去,连星星点点的灯光都看不到。偶尔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完全扰乱不了宁静。若没有国堤下那还在不停上涨的大水,这片土地注定祥和安康。
前几天从民坝决堤奔涌过来的洪水已把中间那片防护林淹没,月光下能看到稍微高一些树木的顶端在水面上随着晚风轻晃,投下影影绰绰的斑点。宽阔国堤上支着的帐篷里能看到微弱灯光,坝面上都是值岗大兵们进进出出弄出来的声响。
周继良从帐篷里出来,回身对跟着他出来的三连长贺宏鹏和指导员胡文军说:“轮岗守夜就行,大家都能歇歇,下水的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营长。”
贺宏鹏点头后站在原地看着周继良缓缓走下国堤回村里的背影与胡文军对视后两人都轻声的叹着气。
三连以前驻扎在村东呈塘小学,由于洪水到了国堤,便全体都改到了堤下驻扎。这几天晴天多雨天少,战士们难得的能从民坝决堤的阴影里走出来,底下人都很想简单的放松好好的休息,可他们营长的高度重视和没日没夜的亲自留守堤上观察情况让大家都没敢松懈。其实所有人都明白,他们营长因牺牲了三个战友而责怪自己,那个还没到三十岁的男人往往比那些中年干部都沉稳,这次却也有些慌了神。平时不管是部队里部队外,一旦遇到什么困难和问题,大家都会通过刘景利去旁敲侧击的打听和间接传达,但现在那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小战士不在了,谁也不知道,或者说谁也不敢跟他们营长多说什么。连他们副营都是保守沉默,所以大家也只能默默的心疼他们营长,别的都做不了。
周继良沿着村里主干路回喜宴厅,他的步子迈的很慢,衣服口袋里明明揣着手电筒也没拿出来用。好像黑暗更能让他舒适些。他就那样慢慢的走回了喜宴厅,像是什么也没想却又像是什么都在想,这几天他的脑子都是乱乱的,想到那三个牺牲的大兵心里就万分难受。他当时坚决要撤离,却不知道为什么又妥协下命令死守。也许是看到那年过半的老村长苦苦相求,也许是从内心深处想尽最大努力去放手一搏……
到底什么原因他敲定不了,总之就是因为他的一声令下就出了事。他的心是累的,贪黑起早的呆在国堤上,是因为他睡不着,那种压抑的感觉渗透到骨子里,吃不好睡不好。
现在的他,在撑着。作为一营之长,一个营的主心骨,身后站着的几百人不允许他有一点退缩,如果他挺不住,这个团体就溃散了。所以他撑也要撑着。
周继良进了喜宴厅院后并没有回屋睡觉,而是跳坐在了院里墙头上,黑暗里坐着,从裤子兜摸出白天没收的烟和火机,拿在手里半天,最终抽出一根点燃。
齐致辰晚饭后在前屋卖店哄一直哭着不睡觉的小乘舟哄了好久,好不容易把孩子弄睡着了回来后满脑子都是那孩子吵闹的哭声,他便躺在床上听音乐,随声听电池没电了后他倒是精神了。他听到了喜宴厅大门轻微声响后便疑惑着怎么没人进屋。
大厅里有一部分大兵没有晚上岗在睡觉,齐致辰坐起来从窗户往院里望,他眯着眼看到有人坐在墙头上吸烟,火光明灭间缕缕烟雾腾起。
齐致辰第一时间是想到两杠一星不在,也不知是哪个大兵睡不着觉坐院里吸烟去了,可当他再仔细看时,唬了一跳,那可不就是两杠一星么。
男人一条长腿屈起支在墙面上,另一条腿随意的搭垂,夹着烟的手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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