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与救赎》第11章


时安抬起头,她立马抱着药跑了过去。
时安看着那边,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去继续忙。

白唯夫好不容易咳完,从胸口的口袋里摸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刚直起身,就发现那个女人站在自己面前。
“妙济堂的时大夫送给你的,回去煎两回先喝着,还咳嗽就过来看看吧。”胡小贞将药包提到他面前。
白唯夫没有回应,他扭过头去看街对面的妙济堂,里头那人仍低着头认真包着药。
白唯夫回头看着她,声音还有些发抖,“这是他叫你给我的?”
胡小贞点点头,月牙一样的眼睛弯起来,“对呀,他是世上最善良的人,经常免费看诊的。”
白唯夫又咳了一声,接过药包,轻声道,“谢谢。”
胡小贞转身就要走,白唯夫又抬起头叫住她,“等等小姐。”
胡小贞听着这称呼别扭地回头,“怎么啦?”
“你是他什么人呐?”白唯夫捧着药,像捧着一颗心,问得小心翼翼。
胡小贞羞涩地低下头,又高高扬了起来,脸上带着浅粉,“我是他未婚妻咯。”
白唯夫表情凝固住,看着她甩着长长的辫子跑回去。
多日的担忧与噩梦,终于还是降临了。
白唯夫失了魂一般倒在藤椅里,低头看着这包沉甸甸的药,发现有一角被折弯了,露出几行字来。
他拆开细麻绳,打开那张纸,上面的字有些飞舞,又显得很工整。
“一日两剂,喝完再来看看,怕是肺炎,不要再整日抽烟,停掉咖啡,调整好作息,注意身体。”
这几行刚干的字,又将落入尘埃里的白唯夫瞬间拉了回来。
他飞快地扭头去看那边。
坐在问诊台后面的时安认真地给病人把脉,表情平静无澜。
第13章 
白唯夫陷在绒布沙发里,闭着眼,呼吸很轻。
来送药的服务员走到半开着的门边,抬起的手轻轻敲了敲门,“先生。”
白唯夫悠悠睁开眼来。
他最近嗜睡得很,精神也有些衰弱。
“进来吧。”他从沙发里直起身,摘掉眼镜,捏了捏山根。
服务员把药放到沙发旁边的矮桌上,然后退了出去,将门掩上。
白唯夫端起冒着热气的药,皱着眉喝下去。
苦,苦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喝完药,他擦了擦嘴,从马甲胸前的口袋里摸出怀表,拇指推开金色的雕花表盖,看了看时间,又塞了回去。
白唯夫缓缓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西装外套,抖了抖,穿在身上。
他今天要去看病了。

“你终于来啦?”胡小贞看着走进来的高大男人。
正背对着门口检查药橱里药材的时安手一顿,慢慢将抽屉推回去合上,然后转过身来。
白唯夫停在玻璃药柜前,一双深凹的眼静静看着他。
时安看见他的脸时,心底微微一惊,抬手往旁边问诊台指了指,“这边。”
白唯夫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着他绕过药柜走出来,然后跟着他走过去。
“坐。”时安摸出脉枕,放在桌上。
白唯夫拉开木椅,坐下,把手搭上去。
时安将二指搭在他手腕处,面容平静,一声不吭,非常认真。
白唯夫一双眼就如黏在了他身上,一瞬不瞬,浅褐的眼失了大半光彩,如一方深潭。
胡小贞在两人之间看了看,然后转身,拿起屋后角落里的扫帚簸箕,开始打扫。
听了好一会儿,时安才把手收回去,他抬眼看着白唯夫,表情有些凝重。
白唯夫看着他这副模样,却勾起嘴角笑了笑,“怎么了,不治之症?”
时安皱起眉,眼里有些隐怒。
白唯夫偏过头去,轻轻咳了咳。
“这几日有忽然高烧么?”时安看着白唯夫,从桌上倒了茶水,推给他。
白唯夫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来之前烧过几回。”
“失眠吗?”
“有点,脑子里总是回忆起很多事情来,乱糟糟的,又都令人难过,没有办法入睡。”
“咳过血么?”
白唯夫微顿,微微抿了抿嘴,“时安,你说吧,是什么病?”
在一旁打扫的胡小贞稍微停下来,悄悄扭头看着这边。
“肺炎,可能快晚期了。”
白唯夫没说话。
“但是可以治好,只要你听我的。”
白唯夫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弯起来,“听你的。”
时安看着他。
白唯夫也看着他,放在脉枕上的手翻过来,想去摸他的手。
时安站起身,回到药柜后面,背对着他拉开靠墙而立的药橱,选着药。
白唯夫扭头看着他细窄的背影,眼底的焦虑因为和他的几句交流而平复下来。
过了一会儿,时安捆了几包药走过来,放在桌上。
“上面这两包是治肺炎的,下面这包是补气血的,一天几次我写了纸条在里面,如果又开始发烧,就来这里找我。”
“如果我烧到神志不清,下不了床怎么办?”
时安嘴唇微微动了动,但还是没说话。
“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吧,时安。”
“只有医馆的座机。”时安面无表情道。
“也可以。”
时安回身去桌上写电话号码,白唯夫站起身,看见握在他手里的那支金头钢笔,干瘪瘪的胸口一点点充盈,心中那股情感不受控制地膨胀起来,满到他几乎要不顾一切脱口而出。
时安将纸条递给他。
白唯夫以一种近似朝圣的虔诚来接过,他好像忽然懂得了那年时安接钥匙的心情。
有病人陆续进来,时安没有再理他,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
胡小贞提起那一捆药将他送出去,“先生,你是不是和时安哥认识呀?”
白唯夫接过药,应了一声。
胡小贞哦了一声,“他好像跟我提起过你,不过不多,我原先还以为只是他在外学习认识的同行呢。”
白唯夫看着被阳光照得有些发白的街道,“他同你讲我什么?”
胡小贞皱了皱柳叶眉,“嗯……也没说什么,一时想不起来,对啦,那支钢笔是你送的吗?”
“是。”
“时安哥好喜欢那支钢笔的,我也喜欢,它真好看,在这边就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笔。”
白唯夫慢慢扭头看着她,“你和他什么时候订婚的?”
胡小贞仰着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几声,脸很快红起来,双手背在身后,脚尖轻轻滚着地上的小石子,“他从外面回来后第三年,他父亲就让他和我订婚啦。”
“他愿意吗?”
胡小贞听着这句话,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还有些生气,“你这人会不会说话?这话是什么意思嘛?我和时安哥从小一起长大,他不喜欢我喜欢谁去?!”
白唯夫不言。
胡小贞哼一声,转身走进了医馆。
白唯夫扭头看回去。
胡小贞凑到时安身边说了什么,在给病人写药方的时安抬起头来看着他。
白唯夫朝他笑。
时安低下头去。

在床上窝了一上午的白唯夫于午饭时间下了床,草草吃了几口后,就开始写信。
自去年的“二月抗争”之后,不少老同志被批为“二月逆流”,江青等人的趁机打砸,很多人都糟了秧,甚至还火烧了英国代办处。
白唯夫作为文艺部长,曾发声为那些被污蔑的好友平反,之后也遭受到了猛烈的批评,他之前写过的小说都被拉出来进行批斗,还掀起过一次烧书运动,后来写的一些诗被保留了下来,但只保留了很小一小部分,零散的几首被合编到其余人的诗集中。
文艺变成这样,他心里非常难过,但又无可奈何,他不想亲眼看着文艺就这样在他眼前被扼杀,而他却什么也挽救不了,他只能辞职。
他听说上海的情况更加惨重,他不想把火引到其余人身上,除了一封辞职信,他还要写一封信给戴青。
《新视报》是个好报社,也是这“文化革命”里难得清醒的,他还是希望她和它能平安,暂时把被定为“左”的部分都删掉,保留火种最重要。
白唯夫下意识去摸烟,但想起时安,又停了下来,从放在旁边的菜碗里夹了块烧鸭放进嘴里。
第14章 
白唯夫躺在床上,头昏昏沉沉,一日怎么睡也睡不满,还噩梦连连。
像是应验一般,在晚饭过后不久,白唯夫再次高烧起来。
被子像山一样压在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黏糊的湿热,都闷在身上,薄薄的蚕丝睡衣贴在身上,身体如堕海的鲸一般沉重,肉体不断下坠,灵魂却又炽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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