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燃灯》第50章


“我找遍了我所知的兵器库和暗格,眼看马上要说服自己了,还挺高兴,没想到却在这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宫季扬自嘲地笑了笑,“就在我小时候溺水的那条冰河旁,他派人挖了一条暗道,悄悄建了了个地窖。
“你猜里头有什么?”他问柳易。
柳易低头对上宫季扬的视线,发现他眼里半点笑意也没有,黑沉沉的眸子像两块沉在河底的石头。
“……有什么?”他低声问。
“有地图,还有作战路线和龙袍。”宫季扬冷笑道,“他是真的想要造反。”
柳易愣住了。
“我和我娘信了他十几年,尤其是我娘,即便疯了也还日日念叨着他是冤枉的,却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瞒着她做了些什么。而我,从小被灌输‘我爹是个大英雄’的想法,一直想做他那样的人,他被押解回京时我跟着去了,在皇宫门口跪了三天……都是笑话。”
宫季扬一气说了一大通,脸色有些发白,忍不住咳了两声。柳易给他倒了杯水,他躺着喝了一点,这才缓过气来。
他这副模样着实虚弱得很,柳易看得眉头紧皱:“你先歇一会,有没有按三思开的药方抓药?让他们煎一碗来……”
“不碍事,已经让齐深去煎了。”宫季扬又咳了咳,拉着他的一只手不放,笑道,“你担心了?”
“废话,不担心我在这着急上火的做什么?”柳易瞪他一眼,伸手要去开窗喊人,却被宫季扬拦住了。
歇了这两句话的工夫,他的气色又好了些,奇异地恢复了红润。
“先陪我呆一会儿,就我们俩,不要别人。”他说。
柳易拿他没辙,只好任他拉着,用手替他暖着双手,听他接着往下说。
“我这些年来一直抱着替他报仇的心思,到头来却发现他根本不是被冤枉的。”宫季扬看了看他,话里有些讽刺,“你说顾怀想要替他翻案?看来他不像他老子,没有一双识人慧眼。”
再说下去就更大逆不道了,柳易心里转过千百重思绪,最终却是担忧占了上风,无奈地拍拍他的手背,岔开话题问他:“那你的寒毒是怎么回事?”
宫季扬道:“那地道进了水,我找人掘开时不慎凿破了顶上的冰,冰河的水涌了进来。”
“然后?”
“然后我和士兵一起,将里头的东西捞了上来。”他理所当然地道。
柳易睁大了眼:“你不要命了,冰河的水也是你能泡得的?”
宫季扬看过那封信,慕容三思的方子里写得明明白白,中寒毒者沾不得阴冷之物,他竟还跑到冰河里去捞东西!
“时间紧迫,齐深又不在,我不帮忙,那些东西都得被河水冲走。”宫季扬嗤笑一声,“现在想想,冲走了倒好,那就用不着知道这事了。”
宫季扬絮絮说了一阵,状态始终不好,最后挨不住昏昏睡去。柳易盯着他看了许久,开窗叫来了齐深。
“将他留在这儿吧,让杭杭过来伺候,我照看他。”
“我原先想的也是这样,将军只认你一个,换了别人他不肯听话。”齐深无奈地倚在窗边,忧心忡忡地越过他望了宫季扬一眼,“我会去找找别的大夫,说不定还有其他法子……”
他自己说得也不确定,只是这么说着,仿佛就多几分念想似的。慕容三思的药方只说能缓一缓,可宫季扬现下的状况已经不是缓缓就能解决的了,他和柳易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互相安慰罢了。
“好,我还知道几个名医的住处,给你写下来,你派人去找。”柳易让他拿来纸笔,写了几个地点和人名,又另写了封信,和自己包袱里的两个泥人一起交给他,“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带着这个去找听风阁的人。”
听风阁的人不认齐深,信物却是认的,柳易把在他们摊上带走的泥人交给齐深,也是变相让他去利用听风阁的渠道——虽然柳易自己也明白,要找到拔除寒毒的办法,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齐深接过他的信和泥人,眼神有些复杂:“柳先生。”
“去吧,别耽误事,让杭杭过来煎药就好。”柳易笑了笑。
“……好,多谢。”
齐深欲言又止地看他一阵,带着东西走了,没过多久,杭杭端着药汤急匆匆地跑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没见过宫季扬这么虚弱的样子,被吓得不轻,又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把他吵醒,只好压低声音问柳易:“先生,将军这是怎么了?”
“寒毒发作而已。”柳易没跟她说实话,“暂且在我这歇一段时间,要辛苦你了。”
杭杭点点头,看着他把宫季扬叫醒喂药,又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她把碗收走时回头看了柳易一眼,见他望着窗外出神,心想,先生大概是不会逃跑了。
宫季扬喝过药又睡了过去,柳易见他没有清醒的意思,便悄悄从角落里摸出装着长寿锁的盒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来。
那是宫季扬上回截住的信里的,他从竹筒里取出了写着方子的信,宫季扬便只拿走了那封信,忘了将竹筒一并带走。而事实上,竹筒里还有另一张纸条,卷起来只有指甲盖大小,塞在竹筒尽头,柳易揭开竹筒时就发现了,却刻意没有触动它,只将前头的信取了出来。宫季扬丝毫没有发现他动的这点手脚,柳易便悄悄地留下了这张纸条,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他夜里悄悄借着月光看过上面的内容,虽然代价巨大,但那却是能切实拔除寒毒的唯一方法。
而且是个简单的办法。信里的药方只是权宜之计,这办法做得好了,却能彻底拔除寒毒,只需再经过半年调养,便能恢复得与常人无异。
他手里拿着那张细小的纸条,低头去看宫季扬,轻轻叹了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务必慎之又慎”,慕容三思是这么在纸上写的,誊了药方子的信是沈无青写的,只有这张纸条是他亲笔,可见其重要程度。但眼下的情况已经快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了,柳易找不到别的办法,决定冒险试试。
他粗通一点医术,给宫季扬再把一次脉,然后扶着他挪了挪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腿上。
宫季扬的身体越来越沉,像是昏了过去,被挪了位置也没有醒来。柳易探了探他的额头,觉得有些烫手。这时候发起烧来,恰恰是慕容三思说的最严重的情况了。柳易咬了咬牙,将纸条收起来,决定按上面的办法先试试。
“以银针刺穴放出毒血,辅以真气灌输,在真气流动间将寒毒引至自己身上,可保中毒者性命无虞。”
他取了大夫留下的银针包裹,按照慕容三思说的找好了穴位,依次扎下三枚长针,果然从针刺的地方流出血来。柳易用袖子擦掉那点黑色的血,仍让银针插在穴位上,自己则将手放在宫季扬后心,运气缓缓灌入他体内。
柳易敢这么干,其实与他修炼的内力有关。
宫季扬是寒气入骨积累形成的寒毒,学的又是沙无痕的心法,沙无痕的武功招式讲究大开大合,以势取胜,内功心法也同样属于烈性,与寒毒相冲,长久积累之下,对身体损耗极大。宫季扬不常动真气多半是得了大夫指点,也正是因为这样,寒毒不能流通,便一点点侵蚀他的心脉,最终毒气攻心,成了现在的模样。
而柳易与他不同,学的武功招式多而杂,心法用的倒只有一门,即是北冥老叟余勿的独门秘籍“漱心寒玉”,内力偏向阴寒,经过多年修炼,对入体寒气也有了一定耐性。此番引渡宫季扬身上的寒毒,即使不是瞒着别人偷偷干,能耐得住的多半也只有他一人。
他先用真气护住了宫季扬的心脉,又按信上写的将宫季扬体内的寒气一点点往自己身上引,这过程艰难又复杂,柳易刚恢复了四成功力,做起来很是吃力。对柳易而言,寒气入体起初不算什么,可到了后半程,他却逐渐开始觉得身体发冷,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多半是引得太急了。他迷迷糊糊地想。
顾忌着一次不能引得太过,柳易先停了下来,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流了满脸的冷汗。他低头看了看宫季扬,见他脸色好了些,才伸手取下那三枚银针,又替他拭去针眼溢出的污血,缓缓舒出一口气来。
这一口气松懈下来,柳易顿觉疲惫不堪,甚至没顾得上将宫季扬挪回原处,靠在墙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柳易这一觉睡到了半夜,睁眼时浑身发冷,提不上半点力气,甚至都不是自己醒过来的。
有人在他鼻下放了醒神的药物,待他悠悠醒转,眼前豁然出现了许久未见的师父的脸。
他恍惚着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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