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舍1-4部》4部-第192章


不知道晃荡了多久,直到夜色朦胧,姬青才渐渐回过神,而此时他才发觉自己停在了一处叫林记的粥铺前面。
看着那招牌上弯弯扭扭的小篆,咸阳只有一家卖燕地吃食的,姬青才想起来燕丹也曾提起过这里,而且在几年前还经常带这家的甘豆羹给他。只是那时他已经开始疏远燕丹,对那些每晚都放在他桌上的甘豆羹都视而不见,慢慢地,那些甘豆羹也就不再出现了。
怀着莫名的心情,姬青停在了这间粥铺外,正恍惚间,就看到一抹倩影挑帘而出,此时月色皎洁,更衬得佳人雪肤乌发,亭亭玉立。就那么一瞬间,周遭的喧嚣都仿若抽离开来,姬青的脑海中不停地回响着幼时听过的一首诗。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天绍兮,劳心惨兮!……”
姬青立刻就明白了燕丹为何喜欢总往这家粥铺跑,这位女子恐怕比他们的年纪稍微小一些,燕丹莫不是早就看上人家了吧?
虽然只是猜测,但姬青却无比笃定。因为他们两个堂兄弟从小到大,不管是长相举止还是喜欢的东西,从来都是一模一样的。就像他父亲,给他们东西的时候都是一起给一对儿的,例如那对犀角印。
姬青微笑地踏入了粥铺,自然地和那位小老板娘攀谈,很容易就套出了对方的身份。她的父亲是秦国的士兵,而母亲是燕国女子,母亲早亡而父亲依旧在服兵役,所以便依仗着学自母亲的手艺,开了这家粥铺。因为只有贵族才能有姓有氏,所以像她这样没有夫家的平民女子只能承袭父亲的姓,旁人都称她为林女。
林女一边笑着聊着天,一边呈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甘豆羹。这甘豆羹是用洮米泔和小豆一起熬煮而成,不加任何醯酢,纯甘香甜。姬青只吃了一口,就忍不住眼眶红了。
这是燕国上下最主要的吃食,虽然他贵为世子,每餐都有更好的吃食,但也因为年幼贪恋这份甘甜,经常要求下人做给他吃。
已经……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这种味道了。
香醇糯软的甘豆充盈在唇齿间,姬青强迫自己遗忘的回忆瞬间闪现在眼前,一股抑制不住的思乡之情,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的全身,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淌了下来。
林女显然是见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体贴地进了内间,过了一会儿,又端出来一盘刚出炉的蒸饼。
姬青已经控制好了自己的心情,颇觉得不太好意思。这时的他才有了几分少年郎的羞涩不安,连看都不敢抬头看林女一眼,风卷残云般地把蒸饼就着甘豆羹吃了个干干净净。
放下碗,姬青还想跟林女攀谈几句,眼角却扫见跟着他的那两个侍卫站在了粥铺外面,是在提醒他应该回去了。
“公子如何称呼?”林女看姬青穿着打扮,大概猜出他的身份不低,唤他一声公子,也绝不会辱没他的身份。
姬青一怔,忽然间有种奇异的情绪在胸中弥散开来。
当年,燕丹是否也是有过这样的情况?
连自己最喜欢的女子,都不能告诉她自己真正叫什么。
姬青垂下了眼,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低声缓缓地说道:“孤……乃燕太子丹。”
自从吃过林女铺子的甘豆羹,姬青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每天都不再阴沉着脸,几乎每晚都会准时地出现在林记粥铺,就为了吃那么一碗甘豆羹,和林女说几句话。
他早就在交谈之中,了解到了燕丹果然与她熟识,但也仅仅是熟客的地步。燕丹并没有告诉林女他的姓名,甚至都没有用自己的字来代替。姬青知道的时候,表面上微笑,但内心却在冷哼。小心到如此地步,也不愿用假名来糊弄林女,可见他的那个太子堂兄对林女果然是很看重。
姬青去林记粥铺去得很勤,但也一次都没有遇到过燕丹,渐渐得也就不再把自家堂兄视为威胁。
就凭现在燕丹那副黄瘦的模样,林女能看得上他才怪,而且若是以后燕丹恢复燕太子的身份,也断然不可能娶一名平民女子为王后。
而他回到燕国之后,便可以恢复自由,虽然可能世子的身份会被弟弟得到,因为顶替过燕丹的身份,在蓟城可能也不会被燕丹所容,他可以去燕地其他地方隐居,甚至去其他国家也完全可以。只有他和林女两个人,相依为命。
姬青只要想到这个未来,就会激动得在屋里来回踱步。
在他看来,什么锦衣玉食什么华服豪宅,都是一座奢华的囚笼罢了。他再也不想遇到什么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事情,他想要自己主宰自己的人生。
只是他现在还是被囚禁的质子身份,根本不能给林女幸福。
姬青的心开始活络了起来,他辗转反侧了数夜,终于给秦王政写下了请求归燕的上书,反复修改了数遍后,才郑重其事地托人递到了咸阳宫。
而之后的几日,姬青都流连在林记粥铺,想要找机会和林女说明自己的身份,想要求得美人归。只是每次在袖筒里摩挲着那犀角印的印鉴,看着林女巧笑倩兮的容颜,都觉得难以开日。
是的,再等等,等他被获准归国的时候,他会跟林女全盘托出。
姬青第五次整理好心情,从林记粥铺走出,缓步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回质子府。他以为这一夜会像之前无数夜晚一样,什么都不会发生,但他却在看到质子府大门的时候,发现一直藏在袖筒里的犀角印居然不翼而飞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走出林记粥铺的时候还在的!
姬青很是着急地翻找着袖筒,后面监视他的两名侍卫见状走了上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姬青背后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绝对不能让别人拿到这枚犀角印,否则他又该如何解释为何他会拿着刻有别人名字的印章?他姬青在燕国的存在并不难查到,只要是有心人,很快就能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装成若无其事的往回走,姬青事实上心急如焚。他一边焦急地查看着走过的街面上是否有犀角印,一边在脑海中疯狂地思考着丢失犀角印的后果。
他真是太大意了,燕丹随身携带着另外那枚犀角印,本就是傻到透顶的行为,但那至少也是为了留得日后表明身份的凭证。他的这枚犀角印除了会带给他无穷的后患外,根本就毫无用处!他早就应该把这犀角印磨平印鉴,彻底销毁的。
只是一直他都下不了手,总觉得这是最后能够证明自己还是姬青的物事,可以随时随地提醒自己究竟姓甚名谁。若是毁去了,就好像是连自己的本心都摧毁了一般。
姬青转过一个街角,一眼就看到了有名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卓立在墙角下,来回观看着街上的行人,像是在等着谁。而姬青的目光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手中像是握着什么东西,而指缝外垂下的赤色丝绦的结式,正是他无比眼熟的祥云结。
身体先于大脑的反应,姬青快步地走了过去,却那少年转回头看向他的那一刹那,看清楚了少年的长相,立刻如坠冰窖。
这少年只穿着一袭看起来不起眼的宽袖绿袍明纬深衣,眉目如画,身形挺拔得如同雨后隽秀的修竹。
姬青很早之前就在大殿上见过他,那时还是孩童的他就已经为秦国立下大功被奉为上卿。在万众瞩目之下侃侃而谈。而之后的他,甘愿成为大公子扶苏的伴读,低调地成为了扶苏的影子,却依旧让人不能小觑。
这时两人已经对上了视线,姬青此时想要掉头就走,也已经晚了,只能硬着头皮向对方行了一礼,算是打了招呼。
“燕太子行迹匆匆,可是丢了东西?”
那少年也同样施了一礼,勾唇高深莫测地朝他笑了笑。
姬青此时已经缓过神来,淡定地点头道:“是一枚犀角印,那是孤堂弟之物。”
“吾确是拾到一枚犀角印。燕太子与堂弟的关系真令人羡燕。”绿袍少年摊开手心,在他如玉的手掌中,那枚酒红色的犀角印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姬青被他意有所指的话语说得眉头一跳,但还是保持了镇定,毕竟没有人见过第二枚这样的犀角印。姬青笑得落落大方,说道:“孤离蓟城之时堂弟尚幼,不忍分离,遂以此物相伴,孤曾许下诺言,归蓟之日,便是归还此物之时。”
他不知道当年他随燕丹离去时,燕丹是如何做手脚掩盖他的消失,但他相信对方谋划多时,定会处理好其中破绽。只是姬青说到尚幼之时,想起自己和燕丹离开蓟城的年龄,大概就和眼前这少年被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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