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桥之上》第6章

吴潮说这话时的神态的语气，让申子详百感交集。
第一次见到吴潮并不是在工作场合。最早和吴汐交往时，申子详从吴汐那看到过吴潮的照片。也就十七八的学生模样，五官的底子确实漂亮，和不夺目但耐看的吴汐不算是一个风格；清纯说不上，更多的是一种未经打磨的干净和生涩。直到后来看他西装革履地跟着岳岭出入正式场合，最早的一两年还保留着这种纯净感；不知不觉，连这种由内而外的纯净感都成了一种装饰在表面的道具，内里已被打磨得看不出原先的模样，尽是熟透的风情。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奇怪，”申子详端详着吴潮的面容，眼神专注，神情却很收敛，似乎时刻恪守着伦理的界限，与对面按耐不住想放浪形骸的吴潮形成了鲜明对比。“我对岳岭不算了解，但以前总觉得他会找一个圈外的，单纯的，更小一点的。”
吴潮忍不住笑了：“一开始也确实是为了工作方便，时间一长也就这样了。你也是，我还担心我哥该不会是个只想着理想国、没有生活情趣的人呢。毕竟不是一行的，虽然不会在家谈工作，免了不少烦心事，但共同话题难免会少一点。”
申子详笑着摇头：“吴汐是个很有趣的人。别看他一副内向的样子，话多起来也很难搞的——”像是突然想到了现在与吴汐的微妙关系，申子详没往下说，干脆还算自然地停在了一个不会令人起疑的地方，也不知道吴潮看出了什么。
“我记得你们还是对方的初恋吧，从那时到现在，真是难得。”
回想起当年的样子，申子详仍难免有些羞赧的局促，又伴了些如愿以偿的愉快。“我也没想到他会答应。”
吴潮毫不掩饰自己的艳羡：“相濡以沫近十年，真好。”
“其实也不是没有矛盾——以前都是他让着我，现在，对半分吧。别总说我们啊，也说说你和岳岭吧。”
“我们……好像没什么好说的。在他之前我谈过几个，甩过人也被人甩过，都不长久；这些年来还得感谢岳老板边养我边给我付工资。”
吴潮显而易见的想要阻断自己这边的话题，申子详也就随他的意。
“我和我哥像么。”吴潮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目光摇摆不定，翘着的腿随意晃着，叫对方一时摸不准他到底想听到怎样的答案。
申子详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从脸到个性，确实一点不像。”
“看我的脸，难道就没有哪一点让你联想到吴汐？”
“除了你们俩是堂兄弟这一点……那就是年轻的时候都很纯粹直接，七情上脸，好懂得很。”
“如果当时我是先认识的是你而不是岳岭，那——”
申子详站起身，及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制止有些擦边的微妙假设以及派生的可能发展。他叹了口气，低头看着醉后面色通红、眼底带水光的吴潮，道：“我们好像聊的有些过了。”
吴潮眨了眨眼，待申子详松了手，才缓缓回应：“你我都是。”
申子详高大的身形缓缓俯下来，将人罩在一片阴影里。吴潮没有一丝动弹的意思，身体依旧彻底放松着，如同将自己的肉体和生命毫无保留地敞开。
“如果你要做什么，我不会阻止你。”被卡在沙发上的人轻声说。
申子详的动作停滞了片刻。紧接着，他拿开了吴潮手里的酒杯——仅此而已。“你是吴汐的堂弟。”他的手臂环过吴潮的腰，轻轻把他从柔软的沙发上拉起来。手掌隔着衬衫熨烫了微微发热的皮肤，酒气醺得人意识不那么清明。
配合着申子详的动作，吴潮踉跄着站起来，大脑闪过的空白差点让他栽在地上。他下意识扶着申子详的胸膛稳住自己的身形，抬起头时混乱的气息交错，眼神相遇又蓄意移开——确实有些过界了。
“我带你去客房。”
把吴潮放在客房床上，申子详揉着太阳穴出去拿了壶凉水。吴潮平躺在床上，胸口与喘息同步起伏着，衣领下的皮肤隐隐发红。
“吴汐知道你酒后会变成这么——的样子么。”
吴潮无力地把手背甩到额头上，体温确实高了一些。听见申子详的话，他干笑两声，答道：“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更放荡，说不定现在已经滚上床了——两个人一起。”
这么一来，吴潮的实际情况就很清楚了。
申子详没再说什么。
吴潮昏昏沉沉地睡去，又在头痛中醒来。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服，看样式和大小多半是吴汐的。这令吴潮又一次感到无来由的羡慕甚至于嫉妒，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何来这么一种奇诡的心理活动。除了暴睡到翌日正午导致的困倦和肌肉酸软，吴潮并没有感觉到身体上存在其他的异样。房间里大概是喷了空气清新剂，酒味被去除殆尽，似乎恢复到了昨天自己来之前的平静与安宁。
——不知是高估了自己的性吸引力，还是低估了别人的克制力和道德感。
客房的窗帘是拉开的，刺目的阳光并没有因室内的冷气打多少折扣。吴潮眯着眼睛看自己的手机。没有岳岭的消息，反倒是舒远城打过三个电话，并跟着补了条短信问吴潮近期什么时候有空。他随手回了个日期，已经是一周以后。毕竟各有自己不太方便细说的琐事，更何况本来就不是明面上的情侣，自然不必朝朝暮暮互相顾忌言辞。
共进完午餐之后送吴潮走时，申子详看见他站在门口，手里转着车钥匙，说话的时候笑得很好看，但总像是缺少了什么发自内心深处的东西，显得漂亮而空洞：“有空我们再喝吧。下次我带酒过来。”
申子详点头当做默许。
走到车前，吴潮突然停住了脚步，低头沉思片刻，回头补了一句：“如果我不是吴汐的堂弟，是不是情况就不同了？”
申子详不禁哑然失笑：“可你是岳岭的人。”
汽车启动的一刹那，吴潮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不再会有回旋的余地。悔棋而不得。
第8章　第八章　越界
那之后，申子详和吴潮又相约聚过几次，还是在申子详的家中，或是附近的餐厅，只是再没有提到那么危险的话题。在申子详家里见面时，他们会轮流带酒或茶叶，谈工作上非正式的合作，谈球赛、豪车之类的共同话题，有时会谈到吴汐，但极少提岳岭。
吴潮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申子详和岳岭为什么不和。申子详憋了半天，只答了一句八字不合。吴潮笑了两声就当过了。
从纯喝酒喝茶发展到上床似乎并不需要太多的心理建设。循序渐进，水到渠成。又或者说，从一开始，二人就预设了一个甚至自己都不敢想象的走势。
一种近乎本能的罪恶冲动驱使着他们继续发展这段畸形的危险关系。
那一天，离岳岭回国还有一周，离吴汐回国还有五日。岳岭照常从遥远的黑色大陆给吴潮发来了邮件，语气平淡地询问工作进度；吴潮也按照岳岭的喜好，语气平淡、公事公办地回了过去。吴汐从风城给申子详发来了自己在公园里的照片，他坐在阳光下对着镜头微笑，神情温和自然，就连光影的模糊感都搭配的正好。吴汐曾给申子详看过同一个风格的照片，也无意中说过，这是薛涼的手法。
申子详和吴潮都在等待最后一根稻草；可他们自己也并不清楚，现在背上扛着的稻草到底是第几根。
“我没带酒。”那天下着雨，吴潮的车又正好出了点故障，送进了修理厂。他从车库里扒拉出一辆两三年没开的摩托车，过来时又忘了穿雨衣，见到申子详的时候已经淋了半透。
申子详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口的吴潮。平日精心打理得规规矩矩的头发有些凌乱地塌着，粘在额前和脸上，显得有些落魄。浅蓝色的衬衫被水沾湿，有一部分贴在身上；下摆没全扎进裤子，耷拉着一段。见吴潮停在门前有些为难，申子详思考了一下，主动伸出手抓住吴潮的上臂往屋里带，在木地板上留出几道水痕。“进来吧，我给你找套衣服。”
从走廊到客厅再到客房的几步路，二人的心里已演绎过了不下十种对方的局与自己的套招。毕竟，在雨天浑身湿透的造访，似乎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策略。把明知心存不轨的布局者带进自己的房子，也像在预示着某些戏码的展开。
客房被设计在走廊的尽头，靠外的一间就是主卧。一个人在家时，申子详没有把房间门关上的习惯。走到主卧门口的时候，吴潮瞄了一眼室内的陈设，一些片段式的灵感和想象一闪而过，连带着组织校招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