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恋]涛声依旧》第97章


其实往年采购年货,倒也不像这次大张旗鼓,当回正事举家出动。今年之所以这么做,还是张杨内心的想法驱使——自从韩耀再见到父母,一切如常,只是情绪变得与以往不同。
虽然是极其微小的变化,但张杨仍能从他的表情语气中察觉出来。张杨猜想了很多,却不能肯定韩耀的想法和心境,更无法干预。说实在话,四条街只要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张杨连在韩耀面前提一嘴都是不敢的,生怕他想起来闹心。
为了帮他缓解情绪,张杨想,郑重其事采购一次年货,一家人高高兴兴的,让他明白以前的家再多想就不值当了,现在的家是个真正的家,这也算是个办法。
后来采购并没提供实质性帮助,倒是因为别的什么,韩耀竟好了不少。
那天晚上张杨刚睡下不久,就听玄关钥匙声响,韩耀一步三晃的开门进屋,酒臭烘烘倒在他身边,第二天睡醒忽然整个人都敞亮了不少,倒也说不上高兴,也不是释怀,只看得出怅然与落定,如同豁开了个口子,该开的开了,该明的明了,该卸的卸了。张杨一直不知道这到底是咋回事,跟谁喝了酒,还是谁对他说了什么,然而当时主动去问又不妥当。直到很久以后,韩耀因为做出另一个决定才终于说起那天的事,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采购年货的过程总结来说就是“痛并快乐着”,给人一种如履薄冰划爬犁玩儿,被挠脚心笑个不停的痛苦感,明明知知会面对拥挤口角,却又乐此不疲。张杨亦是如此,尤其是今年领着熊和小崽子一起,额外给他找了不少麻烦。
比如——
张杨站在农贸市场的咸菜干货摊子前,仔细翻看着大塑料袋里的散装紫菜,被人潮推挤的紧贴在木制矮柜台边缘,脚边叠着之前在超市买的成箱果汁啤酒,精装茶叶,一百斤白面粉。
“老板,这么大片儿的紫菜,多给我找些。”
摊子老板没答话,面无表情的看着一旁地面上的干虾米袋子。
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叼着烟蹲在袋子边,皮手套在臂弯里夹着,两只大手插…进虾米的海洋用力翻搅,搅得布袋里上下颠倒,巨浪翻腾,突然眯起眼仔细观察,拈出一只渍盐的小章鱼,放进小男孩手里,然后继续翻,过了一会儿拈出指甲盖大的一只小螃蟹,交给男孩,再接着找,又挑出一只扭曲翻白眼的小鱼……周围等着买干货的大婶厌恶的皱眉,不忍直视。
张杨:“……”
张杨大箱小箱推着那爷俩走到菜摊前,挑选新鲜翠绿的芹菜和韭菜,准备包饺子拌馅用,春节吃了图个“勤财久财”的好兆头。成捆的蔬菜堆砌在柜台上,张杨从上翻到下,一捆里总有那么一部分不太好,要么就是卸货时沾了雪水。
他喊了声老板,道:“再上几捆我挑挑,这都不行。”
菜摊大娘没答话,面无表情的看着一旁的大葱堆。
一个大老爷们儿领这个小孩崽子,俩人一手一把葱叶,拧来拧去,编成一股麻花辫子,然后又拿起另一把拧了起来。
张杨:“……”
张杨瞬间感到疲惫不堪,以后在这一带菜场彻底没法儿混了,无力的拖着面粉袋和饮料箱朝市场门外去了,韩耀赶紧扔了葱,领着张容跟上。
“诶!张杨!你看你拉长个脸干嘛……走市场忒累了,儿子实在没意思,我陪他玩会儿。”韩耀接过面粉扛进后备箱,新买的大吉普切诺基内里宽敞,比轿车能多放老多东西了,他把箱子往里一摞,简单清点了成箱的肉蛋和蔬菜,含笑道:“咱今天不买了吧,嗯?这么多肯定够用,我把儿子送家去,到你们老爷子那儿坐坐吧。”
看了看车上的小山,没想到又买了这么多,何止是够用,吃到二月二打嗝带放屁也吃不没。
张杨吁气:“别介了,老爷子惦记张容,我领他去吃顿饭,把年礼送了,让老头儿高兴高兴。”
张容趴在车窗边往外探头,听见这话立刻兴奋的大喊:“去金爷爷家!又有压岁钱喽!”
韩耀笑着应了,凑近张杨,墨色挡风玻璃阻隔行人的视线,他鼻尖在张杨耳鬓飞快的蹭了下,驱车扬起阵阵尘烟飞雪。
给金老师送年礼早已成了春节前夕的惯例,这些年来没有一次是走过场装相了事,张杨诚心诚意,打心底敬爱感激着他的老师,年礼是一年到头对老师的答谢和孝敬,从来都要精心准备。
老头儿心里也是一直拿小徒弟当孩儿看待的,嘴上不提,其实稀罕的没边儿,张杨十六七跟着他到今年三十出头,每年都还能从老师那处得到压岁钱。红包不很鼓,以前张杨条件不好,也是那年代钱实,老爷子给包的大票仿佛花不完一般;现在张杨每年五十,张容每年一百,外带各式小点心和零食,跟老爷子的外孙一人一半分着吃。
老太婆的饭菜丰盛,老爷子高兴了会喝上二两酒,这时张容的拜年话一出口,能让他乐得整张脸都笑开了,眼角深刻的皱纹延伸进银白的鬓角。
年三十儿一晃就到了,韩耀买了两千多块钱的爆竹烟火,领着张容在广场厚重的积雪里可劲儿放炮仗玩,掐着钟点等到春节联欢晚会开演,赶紧上楼看电视,带进屋内一股浓重的尘嚣气息。
三口人围坐在餐桌旁,年夜饭丰盛无比,边吃热气腾腾的饺子,边等着歌舞演完看相声小品。时间如流砂逝于掌心,不知不觉,辞旧迎新的钟声敲响。张容坚持守岁,因为有一次听张杨说年夜守岁未来一年都会精神顺利,孩崽子困得摇头摆脑,还叨叨咕咕许愿来年数学考一百分,挺到《难忘今宵》唱完,终于支撑不住倒头打起了小呼噜。张杨把他抱上小阁楼,调小电视机音量,和韩耀面对面坐着喝酒说话,难得的只有他们俩在一起,看落地窗外直冲云霄的绚烂烟花。
接连不断的砰磅炸响中,烟火升起骤亮,映的夜空如同白昼,转瞬又坠落消散,与此同时另一波忙不迭接了上去,晃照的玻璃窗外时明时暗。
韩耀拆了只红焖猪蹄下酒,津津有味的吮着骨头上的蹄筋,张杨夹起一筷子清炒藤蒿放进他碗里,“多吃青菜,你胆囊还要不要了。”
说着又夹了一筷子干香椿炒鸭蛋:“把香椿吃了,鸭蛋给儿子留着。”
韩耀乐道:“他刚许愿数学考一百分,你就让他吃鸭蛋,人孩子能愿意么。”
张杨:“……”
张杨怒道:“不要迷信这类没有依据的事情!”
韩耀心说顶数你迷信,还好意思说别人,笑着擦干净手,把碗里的青菜吃了,起身走到沙发边朝张杨招手,“来,给哥按按腰,刚才放鞭炮弯腰次数太多了,疼。”
对于去年开始的胆囊疼痛,韩耀不以为然,倒是年轻时因长年累月卸火车和倒货患上的腰肌劳损,坐也不成站也不成,说犯就犯,忒折磨人。唯一好在张杨有时间就给他按摩,以前一直保持的挺好,也没有加重疼痛,但是他去上海的两年多正赶上搞家具厂,韩耀事无巨细亲自操持,回到家实在累了,懒得去找中医推拿,就让张容给来回踩踩了事,如此导致肌肉的粘连僵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剧。
韩耀闭上眼感受肩背处柔软掌心的温度,吁了口气,“……舒服,往下……嗯……”随口跟张杨聊天,“初七咱家包藤蒿馅儿饺子?算了不成,现在这藤蒿都没味儿,蒿子草似的……唉,我就记着小时候在洪辰家吃过一次藤蒿馅,那年代没油没肉,苞米面掺麸子面,就那样儿也香,全指着藤蒿出味儿了。”
“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菜吃不出菜味,酒喝不出酒味。”
张杨边按边回忆:“我记的特别清楚,六七岁的时候刚上小学,天不亮就得走土道去乡里上课,中间有一小片茴香地,那个味儿啊……每次都不用抬头看星星,只要走到那儿闻见味道就知道离学校不远了。现在的茴香,插鼻孔里都未必有味儿。”
“诶,张杨。”片刻后,韩耀膀大腰圆的陷在沙发里,用力翻了个身仰躺,“你家怎么不种菜呢。”
“我小时候种过菜,太累人,又不赚钱,还是种粮食挣得多,不用每天撒药除草掐秧子,只要天不旱随它长就得了。”张杨拍拍他的肚子,“按不按了?不按我可歇着了。”
“不按了,咱俩说会儿话。”
韩耀努力往里,在沙发上让出狭窄的一条缝,目测张杨躺不下,于是又往外挪,半个身子悬着,腿搭在茶几上,让张杨躺在里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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