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夏琚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不禁问:“这么快?”他顿了顿,“之前没有听你说过。”
她的表情一僵,从盘子里拿出一块松饼,说:“前不久才决定的,也没两天。”
“是因为……”夏琚还是忍不住问,“因为我的关系吗?”
佟弗念的嘴唇用力地抿,没有回答。
夏琚想:这姑娘真诚实。
他思忖片刻,道:“出国挺好的,而且,你有亲人在那边,到了那里,适应环境也适应得快一些,不会那么孤单。你的英语又好,肯定没问题。”
佟弗念注视他好一会儿,微笑着点了点头。她低着眉眼,俄顷遗憾地说:“就是有些舍不得你们。”
夏琚听罢,心头发沉。
“而且……”她的嘴巴微微努了努,犹豫了一下,又用力地摇头,说,“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虽然她没有明说,可是夏琚听出她的担忧和鼓励。他说:“嗯,一定会的。”
算起来,佟弗念应该是他上高中以后最先认识的人。刷一次交通卡,几毛钱,最终却换来这么一个好朋友,这真是太值了。为了不让她走得不放心,夏琚说:“明天,我要和我舅舅去滨城了。我的案子过些天要再审,我得回去。不过,我舅舅说开车回去。”
“真的吗?”佟弗念惊喜得睁大眼睛,“太好了。”
看她高兴的样子,夏琚不由得笑了,说:“你都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事,这么高兴干什么?”他想起他们的从前,笑得有些苦涩,“你一直都不知道。”
佟弗念闻之愣住。
夏琚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把奶泡喝没了。他想了想,说:“我告诉你吧。”
“我四岁开始学滑冰。”真正要说起时,夏琚惊讶地发现,原来记忆是那样的离散,“是我妈妈带我去的,在户外的冰场。我学得很快,据她说,一下子就学会了。隔天她就带我去了一家俱乐部,让我在那里的教练面前滑冰。陆济山也在那家俱乐部训练。”
看见佟弗念的表情顿时变得紧张,夏琚不由得想笑,可他又想:是什么让她紧张?仿佛在她看来,那就是不幸的开始。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对我都挺好。不过,我不知道怎么对其他人好,所以他们很快就不再接近我了。那个时候,我是俱乐部里年纪最小的。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模糊,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刚到俱乐部后没多久,有一个哥哥去南方了。走之前,我偶然遇见他,他笑得很奇怪,说让我不要太接近陆济山。直到现在,我也不确定这段记忆是不是真的,只记得小时候我很喜欢看陆济山滑冰。觉得他滑得就像视频里那么好。
“我家很穷。从小,我就不知道我爸爸是谁,不过有个阿姨,她是我妈妈的朋友,她说我爸爸也是滑花滑的。我妈是卖身的,和网上说的一样。小时候我不知道那是干什么,只知道家里总是来不认识的叔叔伯伯,还有大哥哥。他们来我家以后,我妈妈和他们进房间,关起门。有几回,他们没把门关好,我从门缝里看进去,就看见他们不穿衣服抱在一起,但我不知道那是干什么。后来,不知道俱乐部里的人怎么听说了我妈妈的事,对我说,她是妓女,是专门和别人耍流氓赚钱的。其实,到那时我还没有真正懂得这背后的含义,只知道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是瞧不起我、鄙视我,那种眼神……和看不起我穷,是两回事。我觉得我之所以被他们那么看,都是因为我妈妈是妓女,所以,我一直不喜欢她……
“但是,在俱乐部里,虽然所有人都瞧不起我,有两个人却例外。我的教练,还有陆济山。他们不但对我依然很好,而且还要求别人不疏远我。我没上过幼儿园,俱乐部对我而言,有点像幼儿园。不是说,在那里有很多小朋友,而是我只要去那里滑冰,就不用天天待在家里,被街坊邻居看见,议论我没有学上。到了要上小学的年纪,我更加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能上学。那个时候,我被选进省队训练,教练和陆济山去我家游说我妈妈,想让我去队里住。我妈没同意。我……”夏琚抿了抿唇,“总是不喜欢我妈。”
他晃了晃脑袋,继续说:“那段时间,我很害怕教练不要我了。还有陆济山,”他苦笑了一下,“我怕陆济山再也不对我好,不和我一起训练了。他滑得真的好,是世界级的水平。小时候,我总梦想着,什么时候能像他滑得那么好?因为滑得好,他有津贴、有赞助,他家里的条件很不错,不过他基本不靠家里。我特别羡慕他,各方面的。”
听到这里,佟弗念的脸上露出了困惑,问:“那为什么……”
他懊恼地摇头,说:“因为担心不能进省队训练,我的压力很大。那段时间,总不出成绩,还因为这样被我的教练呵斥了。她很少训我,所以我更加害怕。有一天,我因为没能完成她要求的动作,又被她骂了。那时离选拔已经很近了,我哭着去找陆济山,问他怎么办,能不能找到办法。
“那天,他安慰我了,让我不要担心,说有他在,我一定可以进省队。当时我虽然对这种承诺抱有怀疑,可急病乱投医,反而更相信他和信赖他。后来,我真的进了省队。然后,我们有集训。起初一切都是好的,大家一起训练和进步,我终于又可以安心滑冰了。而且,在教练的说服下,我妈让我去上学。直到有一次。”
说到这里,夏琚的呼吸忽然停了下,他稍微思索了两秒钟,才想起要怎么呼吸。
“有一次训练结束以后,大家都去澡堂子里洗澡。陆济山说给我搓背,因为一直以来,他和我的关系最好,对我来说,他是很体贴和爱护我的大哥哥,所以我答应了,答应的时候,我还说……”夏琚自嘲地笑了笑,“说他帮我搓完,我帮他搓。”
他皱眉,继续说:“但是,搓着搓着,他的动作变得很轻,而且不再用搓澡布。那种感觉很奇怪,他可能以为我年纪小,不知道,还说帮我洗……”他迅速地看了一眼眼神闪烁的佟弗念,小声地说,“下面。”
佟弗念恐惧地捂住嘴巴。
“因为我的性格孤僻,洗澡喜欢在角落里,所以当时没人看见。我很害怕,但更多的是恶心。因为我知道他在做什么。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躲着他。”
“没有告诉大人吗?”佟弗念插嘴道。
“最开始,我觉得丢人,没说。后来教练和队里发现我和他的关系变差,想改善我们的关系,把我们安排在同一间宿舍里。教练找我谈心,问我有什么问题,我把那件事告诉她,她却说我误会了。”夏琚抬头,看见佟弗念的脸色像吃掉一只苍蝇那么难看,“陆济山当时是省队的队长,配合领导管理我们队。为了让我去队里住,他和教练去了几趟我家,我妈妈都没同意。我原本挺想住队里,但发生那件事后,就再也不想了。可是,我还是躲不过每次集训。”
佟弗念显得焦急又不解,又一次打断道:“没有找过警察吗?不报警吗?”
夏琚摇摇头。
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困惑。
夏琚看得出来,正在听故事的她,有些生气了。“当时我想,这件事只有我和陆济山知道,我告诉过教练了,连教练都不相信,警察怎么会相信?而且——”夏琚看着面前凉透的甜品,“我怕我妈被抓起来。”
听罢,佟弗念愣了愣,问:“什么?”
“我妈是妓女,是得性病死的。除了患病后,不能再卖以外,她一直是一个妓女。”夏琚的头有些晕,“如果我报警,警察找到我妈,又查到她是妓女,她会被抓起来的。我当时这么想。而且,之后我反抗过陆济山,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让他继续,他就举报我妈。省队吃的是公粮,领导们要是知道我家里出事,一定不会让我再待在省队里。有一年集训,我又被陆济山猥亵。后来去参加比赛,我的成绩很差,因为这些原因,我回家后对我妈说,不想滑了。她让我无论如何,都得继续滑。其实我是想滑的。”
说到这里,夏琚看见佟弗念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后文的好奇和急切,但她的嘴唇抿着,不再像刚才那样插话了。
见状,夏琚苦涩地笑了笑,说:“我把陆济山对我做的事告诉她。”他瞄见她的身子贴在咖啡桌边沿,“她问我,‘那又怎样?你真的不想滑了吗?’”
听罢,佟弗念呆住。
夏琚想起当时夏喜娣的脸,垂下眼帘。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发现凉透到心底。
“我当然想,做梦都想,那样说只是气话。”夏琚皱眉,讷讷地重复,“气话。”
佟弗念的眼神变得忧愁极了。
“后来我还是在队里训练。可能因为习惯了?对于他做的事,不那么反抗了,更多的是麻木。重要的是,我的成绩提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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