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累》第16章

他曾等了赵方十年。
他等了一年又一年，从盼望、担心、到绝望、麻木，用了十年的时间，终于让自己死心。
也许赵方偷偷回来看过他，他不知道。但他怀疑，赵方已经忘了他。
十年，他不再盼望。既然赵方把他忘记了，他也不必再记着他，曾经有过的情谊统统当作喂了狗吃。他发誓，绝对不许让赵方再动摇他的情绪，他要彻底忘记。
他做到了。
他又抽一口烟，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做得到，不算什么。
赵方灰溜溜从岳父母家出来，看见赵光景站在路边，脚下一堆烟头，走过去奇怪地叫他：“阿景，你怎么抽那么多烟？”
赵光景黏灭烟头，冷淡地说：“等得无聊。”
赵方看着地上一堆烟头为难，拿纸巾把烟头捡起来丢进垃圾桶，赵光景双臂环胸好整以暇看着他忙。
赵方拍拍手，抬头对他笑道：“走吧，回R市。”
赵光景问：“不是周二回？”
赵方摇头，“事情完了，可以回去了。再说，我也怕耽误你做事，毕竟你平时那么忙，还陪我来这里。”
赵光景道：“再好不过。回酒店拿行李，我订两张机票一起回去。”
赵方又是一脸为难，低着头不太高兴，“坐飞机很贵吧，我坐长途汽车可以了，我请假到周二，慢些回去没关系。”
赵光景瞧不上他这幅穷酸样，“我出钱，走吧。”
赵光景留意马路，招了一辆空的计程车过来，坐进后排。赵方仍低着头，往副座走，赵光景招了一下手，“过来这里坐。”
赵方听话地放开副驾座的门，与赵光景一人一边坐一起。
赵方从坐进来，车子上路，就一直望着窗外，用后脑勺对着赵光景，不说话。赵光景对他也无话好说，也把头转向另一边窗，沉默着。
一路上异常沉默，回到酒店竟一句话没说。
第14章　查问
赵方头次坐飞机，起飞时头晕，飞机平稳后捂嘴往洗手间跑了一趟，回来后担惊受怕的样子，紧紧抓着椅子扶手，转头对赵光景说：“阿景，我们在天上。”
赵光景正戴着耳机听音乐，摘下一只耳机，“说什么？”
赵方凑过去，“我们上天啦！”
赵光景本想板着面孔冷淡对他，奈何真有点喜感，嘴角抽搐了一下，赶快闭上眼把头转过去，不理他，极小声地嘟囔道：“白痴。”
赵方独自笑，不管怎么笑，赵光景不看他，他笑来有什么用。笑容变得发苦，眼里也露出痛苦，他缩起身子环抱住自己，靠椅闭上眼。
回到赵光景的公寓，第一件事，就是抓赵方上秤。赵光景看着体重计上显示的数字，笔尖在表格上作好记录，皱眉踢了踢体重计，“这不是坏了吧？一下子轻这么多。”
再去看赵方脸色，似乎比前些天少了血色，精神气不足。
赵光景有些烦，想，这个样子也勉强可以带给爸妈见了吧。赵方见他神色不愉，为自己辩解，“我每天喝牛奶，炖补品，吃得好，睡得早，明天我会更加努力的。”
赵光景点头，“啪”一下，把文件夹放旁边桌子，“明天起买菜再多买些肉。”
赵方道：“好嘞。”
两人在客厅吃完夜宵，赵光景上楼洗澡，赵方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插播广告，他也用专注到失神的表情盯着屏幕，一动不动。“赵方。”听见赵光景喊他，他寻声回头，“怎么了？”他看见赵光景站在楼梯口，着一身天蓝色睡衣，眼神复杂地看过来。
赵方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看自己，心想，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便又问了一次，“阿景，怎么了？”
赵光景说不出赵方自T市回来后哪里怪，无从问起，随便应付一句，“你早点睡，别看太晚。”
“哦。”赵方无所谓地立刻关了电视，关闭电源，“我现在去睡了。”
赵方从赵光景面前经过，“你也早点睡，阿景，晚安。”
赵光景凝视着他的背影。
赵方心情很差，为钱烦恼，自然怎么吃都胖不起来，眼睛总因失眠而显得无神采，给人一种快枯萎的感觉。赵光景觉得他跟重逢第一次见那个落拓样子差不了多少，背仍驼，眼神仍畏缩，养起来的好脸色又不见了。他心里烦，对于养赵方要在公寓养很久这件事有点抵触。
过了几天，赵光景在外面认识了一个男孩，长得漂亮白净。心血来潮，当晚没去酒店，而是把人带回公寓。那时赵方正在吃补品看电视，惊讶地看着那个漂亮男孩，“呃，他是……”
赵光景留心注意赵方的表情变化，搂着男孩上楼，“跟你没关系。”
倒是男孩好奇地打量赵方，撒着娇小声问：“他是谁呀？”
到了楼梯转角，赵光景才回：“我哥哥。”
后半集电视剧，赵方看不下去，早早关了电视机，熄灯回屋睡觉。辗转反侧好久，煎饼一样把自己翻来覆去地煎熬。终于忍不住，悄悄打开房门，蹑手蹑脚走到楼梯口，竖起耳朵听上面的动静。
“啊啊啊……”的声音极轻极低地传进耳朵。
赵方难受极了，坐在楼梯口第一级阶梯上，抱着扶手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打在地板上。他哭累了，耳朵什么都听不见，麻木地拖着脚步回房间。
第二天起得极早，早餐不做，安静出门。
到了傍晚，给赵光景去一条信息，“和朋友约了吃饭，晚点回。”
赵光景：“什么朋友？在哪儿吃？”
赵方：“齐和，是介绍我这份工作的朋友。在红糖广场附近。”
赵光景：“吃有营养的东西，别想着省钱，还有早点回，别忘了炖补品。”
赵方：“知道了^_^。”
齐和……赵光景从办公桌最底下的抽屉里取出周贝调查出来的资料，翻到齐和的名字，看下去。
齐和，T市人，男，三十三岁，未婚，同性恋，XX公司业务经理，赵方绯闻男友……赵方两个月前应齐和邀请，辞职来T市工作，周末常有见面。
赵方……曾多次出入T市有名Gay吧。
赵光景把纸的一角攥得发皱，松开来，点起一支烟，眼神幽远。
夜晚，赵方本想避开赵光景不见，吃完饭在外头蹓跶，十一点半才慢吞吞回到公寓。远远望见客厅灯光如昼，奇怪赵光景这时候不该在二楼么。他用钥匙打开门，眼前一幕映入眼帘：赵光景和那个男孩衣衫不整，抱在沙发上。
赵方感觉到眼睛隐约有刺痛感，咳嗽一下，大声道：“我回来了！”
漂亮男孩受惊兔子一样躲在赵光景背后，看清是赵方，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赵光景给两人拉好衣服，用很温柔清晰的声音说：“你先上去，我有话和他说。”
男孩很乖，“好。”汲上拖鞋，“噔噔噔”跑上楼。
赵方破坏了他们的好事，内心有小小得意，毫无畏惧走进屋。赵光景招手让他过来，他看着那招小狗一样的手势，心里不舒服，但还是过去坐下，“不好意思，我打搅你们了。”
赵光景在沙发上坐好，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包烟，点上，问：“这么晚，去哪里了？”
赵方闻见烟味，掩鼻坐到沙发另一端，说：“散步。”
赵光景似笑非笑看着他。
赵方觉得他好看极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又移回去看几眼，最后低头揪着衣袖玩。
赵光景一口一口抽着烟，沉默不语，不时看一眼赵方，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站起来，往楼梯口走了一步，又像忽然下了决心一样，走回来坐下，“赵方，我问你一个问题。”
赵方呼吸骤止，转头看他，“你问吧。”
赵光景没看他，右手在身侧握了一下松开，“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
赵方瞪大眼睛，被这个问题砸蒙了，“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哈哈哈哈，阿景你真会开玩笑，哈哈哈。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洗澡睡觉。”他说着，迅速站起来，欲逃走。
赵光景转身跪在沙发上，对着赵方离开的背影提高音量说：“你不解释清楚，我只当你默认了。”
赵方逃窜得更快了，“砰”一声，进屋关房门。
赵方把自己重重地投掷到床上，不停捶床，语气懊恼，“阿景发现了，怎么办怎么办……”他哀嚎了好久，才死鱼一样瘫着，听外面动静，真怕赵光景突然来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