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司机》第18章


墙角边堆着一摞书,最上面是林错午休时抽空买的两本小说,当时奚岳岑没在意,现在想来林错平时都是去图书馆借书,这回怎么舍得花钱买了?
掀被下床,奚岳岑晾着两条光腿迅速拿回那两本书。拿定一看,作者都是同一个人。
“你喜欢范深?”奚岳岑表情有点怪,话语间还略带不屑,翻起书来书页哗哗响。
林错心疼地夺过书,“你小心点!范深是我偶像,他每本书都看过好几遍,这次时隔四年又出书,图书馆速度实在太慢,我就去书店买了。”
奚岳岑一伸手又抢回来,哼道:“看看怎么了。”
“你不是要复习?”
奚岳岑漫不经心地说:“明天再看也来得及。”
直到第二天晚上林错被遣出去买了一小瓶二锅头回来,忍不住调侃道:“说好的来得及呢?”
奚岳岑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林错不叫还不肯起,洗洗弄弄正式开始复习已经过了下午一点,昨晚拿到资料还沾沾自喜,没仔细看,今天一打开文档,发现密密麻麻五十多页,还是全英文。
东财几个重点专业主张与国际接轨,走在时代前列,所以都是全英文授课,包括书本和考试。
一个下午安安静静,小客厅里一人占一边沙发,外边阳光正好,就是走出去冷的吓人,阳台上的门一关,再开个取暖器,不一会儿就暖洋洋的,颇有点阳光房的味道。
布料沙发的洗衣粉味,速溶咖啡的香气,林错下雪前捡的、现在已经干枯的桂花余留的香气,还有不远处青年的气息,和阳光的味道交融,仿佛织了件绵和的旧毛毯包裹住周身,安全而温暖。舒适的环境让他头一点一点地差点睡着。
小生活大抵也就是如此,林错的要求很低,安宁就够,不求更多。
第十七章
屋子里除了书页声就是打字声,就这样奚岳岑才看了十来页,一眨眼就到晚饭时间。
平时懒得要死的一个人,今天晚上一听见厨房里抽油烟机停止运作的声音,就跳起来奔进去抢着拿碗端菜,端得是一副勤劳贤惠的模样。其实是不想学习罢了。
也不能说奚岳岑懒,但凡他想做喜欢做的事,他干起来比谁都执着勤快。就好比自从林错病好了以后,他本就一向说他体弱吃得又少又没营养,最近抽空就看看养生菜谱,没事儿就去菜场转一圈,买点野鸡野鸭野黄鳝之类的玩意儿回来熬汤,再加些林错叫不上名又寻常的配料。
有没有用不知道,味道倒是不错,真不信奚岳岑是拿来练手的汤。他还老嫌厨房又小又简陋,一些精致的食材菜品都不能发挥,只好老式煲汤,做些简单的。
狭小的厨房被奚岳岑高大的身材衬地越发逼仄,又显得格格不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错总觉得他好像又比初见时高了一些。
“你书看的怎么样?”林错见奚岳岑吃一口饭恨不得嚼上十来口,好笑地问。
奚岳岑重重地叹口气,“不怎么样……看来是要通宵。”
“通宵?那你明天考试还能有精神吗。”
“到时候肾上腺素爆发,哪里还有时间犯困。”这年头大学生都自嘲不挂科的人生不是完整的人生,可这成绩最终必然是回流到他爸妈手里的。不争馒头争口气,他可不想到时候又被他爸拿着把柄数落。
话毕奚岳岑不由得打了个小哈欠,“啧,都喝了三杯咖啡了。”
“要不我等下给你泡杯再浓一点的?”林错看他这样不由也犯起难。
“不用了,现在咖啡大概只能起催眠作用了。这样,吃完后我来洗碗,你出去帮我买点零食,就按照看欧冠的标准来,对了,不要忘了再买瓶二锅头。”
林错一听瞪大了眼睛,“二锅头?!喝了白酒不会想睡觉吗?”
“嘿,看你不懂了吧。”奚岳岑三口两口扒拉完米饭,“谁说我要喝一瓶下去了。就是困的时候,眯一小口,促进血液循环,也能提神。再说我这酒量,小几两压根不在话下。”
林错一脸长了见识的表情,看的奚岳岑得意得不得了,吃完饭赶紧打发林错去小超市,自己收拾了空碗拿进厨房。
走前林错让他赶紧去复习,碗留着他回来洗,结果被奚岳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想能拖多晚拖多晚。
夜里怕打扰林错休息,奚岳岑就裹了厚毛毯,暖个热水袋在客厅温书,一边堆着零食白酒,一边摆书籍资料。
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快十二点的时候奚岳岑注意力开始涣散,他想着要不要睡半小时的时候林错开门出来。
“你怎么还没睡?”
林错作息规律,早睡早起,按理十一点就该休息了。
“睡不着,想起来继续写稿子。”林错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反正明天也休息。你看的怎么样?”
奚岳岑撇嘴,“还行。”
那苦哈哈的脸色可不像是还行。
“要不我把电脑拿这里来陪你一起?不会影响你吧。”林错观察着奚岳岑的神情,有些小心地问。
“那倒不会,你真不继续睡?现在可都是排毒的时候,你再不休息,身体里毒越积越多,到时候更容易生病。”奚岳岑皱着眉,振振有词地胡诌。
林错听罢,笑得腼腆,“不睡了。”
奚岳岑估计是从小不服气惯了,关心起人来总带着一股恶狠狠地别扭,每到这时候,说话口气也稍稍冲一点。
不过这段时间林错听多了,竟觉出可爱来。
上周去医院检查,黄医生说他最近状态挺好,可以试着停一味药,毕竟是药三分毒,能在控制范围内少一点就少一点。
药中含稍许安神成分,起先几天林错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只有今晚,刚睡下一个小时就盗汗做恶梦,手脚冰凉。常在的小火炉这会儿不见了,怎么都躲不过周身的凉意,他觉中挣扎着翻了几个身,猛地睁开眼醒过来。
都说由奢入俭难啊。
梦境很熟悉,是他这些年来断断续续重复着的同一个场景。
他还是小孩模样,只不过变成了个飘飘荡荡的灵魂,谁也看不见摸不着他。林错喜欢站在人前,看着他们从他透明的身子里穿过去,也许别人感受不到,但是他能从中攫取细微波动的安适,就像泡在暖暖的温泉水里。
他能活动的范围很小,只有一个直径大约一米的圆。这是一条必经之路,林错认识这儿,在他很小的时候,从他们村到隔壁村,只能从这座石桥上过,石桥很窄,又没有护栏。下面是一条很宽很急很深的河。
夜路难行,好几个不甚小心的人都从这儿掉下去,这一掉,便又是遍地哭嚎地寻,最终却是漫天白冥纸裹挟着哀乐开丧宴,堂内焚纸哭骂,堂外宴上笑闹。无一人幸免。
包括林错那个素未蒙面的父亲。
有不忿的家属纠集起来去村里县里闹,林错四岁时,终于有了拨款修桥。
梦里他就站在石桥的这头,桥上有两个人向他走来,一男一女。男人脚步凌乱地走在前面,女人好像大着肚子,一步一步跟在后边,她很注意脚下。
女人只抬过两次头,林错很想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可天色太暗,只有不甚明亮的月光。看天上这样子,像是明天要下暴雨,待会儿就下也说不定,天上只有黑,像个失明的人,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点亮光。
雾气渐重,四周更是阴森森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那男人明明是在大声说话,林错却是在看默剧,静得像是失了聪。
奇怪。明明什么也看不清,五官都不甚明朗,那两人的一举一动却仿佛曝在烈日下。女人第一次抬头看向男人,手里攥紧了布包,好像是在犹豫不定,她脚步踌躇凌乱,越走越慢,走一步顿两顿,听男人醉酒后骂骂咧咧,应该是些不堪入耳的言辞,听得她手上细筋微突。蓦然,她展展手掌抹汗,加快脚步跟上男人,微微抬头看清周围环境,为了防止被男人拽住,便以极快地速度将他往一侧推去。
男人始料未及,只来得及发出“啊——”的尖叫声。
河水卷住男人,往下游深处拖,黑色的水忽然变成鲜红色,不一会儿又沸腾起来,四处冒着气泡,还蒸腾起粉红色的水汽。
水汽来得猛又快,环住林错,钻进口鼻,惊恐倒让他忘记了呼吸困难。
热。空气里挟着热。但这热只在内里,在五脏六腑,河面上冒起的团簇的小泡好像就是他血管里沸腾的脓和血。
男人的惨叫声尖刻而绵长,像是在指甲在石板上刮出的一道道血痕。林错很怕,他捂住耳朵,下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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