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娘子2部》第142章


“对啊,我都忘了!”我别了她跑回厨房去,还好大家吃完饭都在那四散闲坐着,赵不二正巴结在罗娘旁边赔笑说话,罗娘却话不多,总黑着脸不苟言笑,赵不二正没趣,看见我就冲我伸着懒腰道:“哎哎,交五鼓了,咱回去吧,忙了一夜我都困乏得紧了。”
于是我随赵不二一起辞了众人,从小厨房的偏门出去回头羹店不提 。
‘大暑’民谚有一候腐草为萤、二候土润溽暑、三候大雨时行的说法,明日就是‘大暑’了,今夜院子里果然就飞来好些萤火虫。
罗娘今晚宰了几只鹅鸭鸡兔,分别做几种熬肉和熏肉,赵不二则负责切肚丝、烧鳝丝,还有腰肾杂碎汤,是给各院的大人们滋补的,但因是暑气最盛的时节,所以最主要的还是做槐花凉水面和甘菊冷淘面。
钱塘这附近一带槐树不多,所以那几筐槐花据说是国舅老爷让人从北地摘好,就火速快马送来的,蕊黄粉白的极好看。
“都是姐姐们的孩子啊。”阿浊笑道,忽然她做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耳朵贴到墙上听了一会:“你听,他们来了……”
“谁、谁们来了?”我虽然害怕,但又好奇,只得学着她的样子也把耳朵贴上去:“……诶?”还真的模糊听到一些人声,还有很多杂乱的脚步声,突然脚下两块砖头‘格拉’几下动了动,阿浊立刻整个人趴在地上冲那个墙根缝隙里轻声喊道:“老虎?……老青?”
默了默,那块砖头被完全推。。。。。。。。。。。
乌糍姐带着几个人揉面切细面条,煮熟后就放入冰块凉水里浸漂,然后鲜槐花加盐裹面蒸熟,再拌入鸡油炸的香蕈,椒盐水酒腌渍的生青虾肉、油醋汁、香油炒的莴笋脆丝、葱芯碎等,以备吃时配那凉水面条的;还有甘菊冷淘面则是把钱塘本地有名的白菊花瓣汁和面,配以蟹粉海参段或藕梢糟鱼块,精致漂亮地呈去各院。
风露人间的饭食现在都依例由我送去,我一个人拿不了太多,便求阿晋跟我一道去,两样面食还有赵不二做的鸭血瓤糯团,乌糍姐做的蛤蜊油饼等小菜点心就装了两大提盒子,我和阿晋都小心费力地慢慢走,还好这几日已经把萼楼里大概的路径摸熟了,顺着流溪回廊走下去,看到长石铺的台阶上去就是。
阿晋来萼楼做事的日子只三个多月,其实并不比我长许多,为人嘴巴有些轻佻但做事麻利,心眼又很好,厨房里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都会主动过来没有二话的;这会儿走着路,他嘴皮也不闲着:“你知道住在花坞那个国舅吧?嘁!什么国舅啊?你知道?大明朝已经完了!他哪个姑姑亲姨是皇贵妃也没用!再说他哪有什么亲戚是当皇妃的?”
我好笑道:“你听谁说的?”
阿晋坏笑一下:“花坞的蕙姐姐说的呗,那国舅是个嘴里吃着、手里攥着、眼里还得看着的老色鬼!花校书不在眼前一刻钟他就往蕙姐姐、芸姐姐她们房里钻。我常去蕙姐姐那送东西,她没事的时候也爱关起门来单独留我喝两盅……”
“呸!呸!”我听不下去了就啐他:“你瞎编的吧!他再糊涂也不会说自己不是真国舅啊?”
“他有次喝醉了时说的,他有个表妹是新入宫不久的选侍,按说有机会亲近龙颜吧,可没几天这皇帝老儿就遭难啦!他们家因为有官路门道做生意,所以钱多得是,逃到南边来仍旧能过他的好日子……”这时两个人迎面走过,阿晋立刻压低了声音,我没当他说的是真事,听过也就罢了。
“景萧索,危楼独立面晴空。动悲秋……”袅袅的歌声如水一般传来,我的脚步不由地慢了:“可惜当年……落花流水忽西东……”
“是雪鹓屿的梅夫先生在唱柳三变的词《雪梅香》。”阿晋也听得一脸神往。
我有点惊讶:“你懂那唱词?”
“咳!这有什么,我虽然没读过书,但校书们唱的曲儿我从小就听过不少。”他不无得意地正说着,这时我俩已走到回廊尽头,路旁一棵大半藏在夜影里的桂树荫里忽然闪出一人:“你们来得真慢。”
我和阿晋都唬了一跳,把灯笼举起定定照一下,看那细挑儿高个身段,穿一袭绿地缠枝金茶花比甲、手中执一把纨扇半遮着脸的女子,原来就是风露人间的云香!
她似乎正因促狭吓到我们而高兴得‘嗤嗤’笑,阿晋向来与各院的姐姐关系洽好,便靠过去:“云姊姊,你竟躲在树后面吓人!”
那云香不笑了,却仍用扇子挡着脸把身子往树荫里退了退:“今晚有贵客来阁中与我们风校书消夏,茶过三巡只等吃面,小月,你还不快走着两步,再晚点挨骂了。”
“哦,好!”我赶紧答应着走,不曾想云香却叫住阿晋:“你先站住,把食盒交给小月先拿上去,我那边几人还在赶做玉面丸,急着缺味引子,你来帮忙做一副好了。”
阿晋看看我,其实我晓得他能有这样差事心里早乐开了,只是碍于帮我提食盒,我虽为难但不好逆云香的意思,空出一手:“给我吧,就这几步台阶而已。”
阿晋把食盒给我,又把灯笼把柄别在食盒的把手里,不忘叮嘱两句:“好生走路,到了上面就喊人接过去。”
我一一应了,他随云香走另一条路,我继续拾级而上;敞轩外早有人迎候着接过东西,我站在那里歇下脚的当儿,一阵风挟着大捧茉莉花清冽的香味便扑面而来,我不禁用力吸了吸鼻子,旁边年纪和我相仿的小玉香小声道:“香吧?今天来的客人白日里特地包下近郊所有花农田里的茉莉,叫织娘把鲜茉莉花串成四大张帘子,这会儿将风露轩四面都悬挂起来,不论东南西北风轻轻一吹,都香得什么似的。”
看我惊叹不已,她啧啧嘴:“这算什么?我们风校书的雅趣高贵且刁钻是出名了,越这样那些人越愿意来围着她花银子,还打趣说古有褒姒笑听裂帛,今有风娘喜画煮酒。”说罢,她赶忙着自己手头的事去了,我想起来了风露人间这么多回,还没有正面见过风校书长什么模样呢,现如今外面世道混乱糟糟不成个道理,萼楼里倒这么一派歌舞荣华升平的景象。一边这么胡思乱想着,我一边往回走,阿晋帮忙捶药,肯定得要一些时间,我还是自己先回去了。
‘咣……梆梆’远处悠忽传来打更人的敲梆声,进入丁夜四更了。
我正拿着海碗淘洗燕窝,这是待会要加入冰糖在瓷罐子里,隔水用极小的火炖下的,得一直炖到明晚。“阿旺,你去瞧瞧阿晋回来没有?真不知道死哪去了?他明明晓得明晚的消夏节宴要做很多准备,还跑出去躲懒?”这是赵不二第三次叫阿旺出去看了,他在做夏冻鸡、酿藕,他负责的十几道凉菜,大多都得在五更前做好然后下放到井沿里冷浸着,时间紧迫,他急得两眼都要冒火星了。
这也怪萼楼的规矩,因为是入夜才开的营生,所以最迟到五更天时这里各院便熄灯打烊了,从里到外大小一道道门庭都上锁紧闭起来,我们在厨房做事的人这时也必须从偏院小门出去各回各处。
“你叫阿旺到门外看有什么用呢?小月说他是被风露人间的云香叫去的,你不如叫阿旺去那找他一趟。”乌糍姐说完又‘噗嗤’一笑:“去了这么久,那小子回来时估计也腿儿软了,还得你给他做碗补汤吧?”
一众人拿这话打趣,阿旺却不肯去叫阿晋,赵不二自己一个更不愿去,一边骂阿晋一边赶着做完手头的事,五更敲正时与我一道回头羹店不提。
黄昏日落时,顺着桃柳荫里的湖畔走,远近明暗的多有好些萤火虫在飞转,想来便是我满脚踩着的草叶所化生?
赵不二脚步很快,他想起昨晚的事仍愤愤的:“待会看见阿晋那小子必定要敲他的头壳!今晚罚他洗完所有锅碗才准吃饭,还有搬西瓜……各院的西瓜都由他搬去!”——
突然一阵‘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照我们一头泼洒了下来,赵不二一手挡头撒丫子就跑,我跟在后面跑了几步,前面就是河沟石桥了,过桥就能看见萼楼前面的蕉树和瓜田,我刚踏上石桥的一阶石砖脚底就一滑,险些就扑倒在上面,还好一手撑住了,正头朝下望见了桥底,原本那不宽的河沟里都长满了杂长的草苇而已,我低头的一瞬间却瞥见草苇根底下似乎有一些眼光转动:“吓!”
我赶紧站直了身,再仔细看时,桥底下黑黢黢的,天色已经因为暴雨,已经完全阴暗下来了,什么都看不清。是错觉么?桥下那光景似乎哪里感觉很熟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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