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焚箱》第270章


她想再看看那只小白猴。
一切都很顺利,她甚至没下到谷底,在段太婆留书的那个山间石台上,就遇到了它。
小白猴已经不认识她了,它长大了,骨架撑开,是大猴的架势了,再不复曾经的软萌娇憨。
它警惕地看着她,畏缩又紧张。
孟千姿盯着它看了很久。
江炼走了之后,她很少哭,更加不会歇斯底里,极偶尔的,长时间发怔之后,一抹脸,发现抹了满手的泪,会拿纸巾慢慢擦去。
但这一次,忽然就没收住,这么久以来,头一次痛哭失声。
她不想这小白猴长大,希望它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她希望江炼不变,连带着希望这个世界也不要变,但偏偏,一切都在变,如流云兜不住,如疾风抓不牢。
时光不会倒转,过去的也不会再来,江炼会越走越远,她再不去追,也许就追不上了。
孟千姿指向空荡的舞台“我比你早两天到凤凰,也早看到这出戏。那个年代,翠翠应该算是很勇敢了,宁愿孤守,也要一直等下去。可是我又想,她为什么不出去找呢”
神棍说“大概是受时代和客观条件的局限吧,那个时候,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女孩子,连县城都很少去,让她去外头找,谈何容易啊。”
孟千姿嗯了一声“我想也是。好在,我不是她,我敢去找,也能去找。我不想等,我宁愿死在找的路上,也不要等死在屋檐下。”
“你们都不知道大荒外头是什么,但没关系,不管那儿有什么,只要江炼在那儿,我就去找他,生也一起,死也一道,我要让江炼知道,他生不孤,死也不独,哪怕他的世界都空了,我也还会在的。”
神棍静静听着,他很清楚,孟千姿不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只是知会他一个不再变更的决定。
良久,他才说了句“孟小姐,你有这想法,很久了吧”
很久了,从江炼生入天梯的那一刻,就有了。
只是后来,一场大病来势汹汹,醒来时,人已在山桂斋,离着昆仑山长水远,几个姑婆轮番陪着她,怕她想不开。
她却平静得很,想着,这样也好,江炼的离别太仓促,而自己的,可以从容些。
这两年,她去看了山鬼的每一处产业,也开始去啃财报,这种事,以前都是孟劲松安排,她瞥都懒得瞥一眼。
看完之后,颇感欣慰,山鬼产业,早已是一个运转良好的大系统,她交接出去的,不会是一个烂摊子,而即便没了她,于全局,也无大损。
就好比,山鬼王座曾经空悬三十二年,那又怎么样呢,王座是锦上添花,织锦无花,还是锦缎。
高荆鸿于两个月前作古,这样也好,大嬢嬢为她悬了半世的心,生怕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不会有这忧心了。
她去了泰山,辞别二妈唐玉茹,唐玉茹在清冽的山泉水里洗了个红艳艳的西红柿塞给她,看着她吃完,才说了句“女大不由娘了。”
她去了青城山,拜别三妈倪秋惠,倪秋惠沉默半晌,才说“想去就去吧,江炼这孩子,也苦得很,你们在一处,互相能有个照应。”
她去了武汉,陪仇碧影吃了顿小龙虾,仇碧影一直闷头剥虾,半天憋出一句“小千儿,要么你再等等也许过两年,江炼就回来了呢”
她还和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起吃了顿饭,那个女人下厨,给她做了一桌子菜,客气而又局促地招待她,还问她“孟小姐,跟着姑婆生活,挺好的吧”
她点头称是。
那个女人便很高兴,说“姑婆们都是有见识的,跟在她们身边,比跟着我强。你是个有福气的,好命,才能有这机会。”
人世牵绊,万缕千丝,她一一断线,渐次离枝。
孟千姿对神棍说“你是我通知的最后一个人了,二妈三妈她们上了年纪,不想再见离别,就不去送我了,五妈上不了高原,有心无力。四妈六妈七妈,劲松辛辞,还有况美盈韦彪他们,都会去昆仑。你看吧,有时间不妨送我一程,不想去,我也算是在这儿,向你告别了。”
神棍赶紧点头“我去,去,当然去。”
孟千姿说“那行,我会跟劲松说,加你一个。”
她没再说什么,起身向外走去。
神棍没跟,只是坐在那,看她的背影。
她走得很稳,看不出腿脚上有任何不便,孟千姿任何时候,都是个讲究姿态的人。
神棍想忽然就想起了葛大先生。
葛大先生看到的,果然还是准的,断线离枝入大荒,孟千姿,还是决定入大荒了。
几位姑婆严防死守了那么久,终究是误会了葛大的意思,所谓的“无情保命”、“绝情断爱”,应该是说,孟千姿如果能做到对江炼的用情不那么深,也许,她就可以把这一页翻过去,安安稳稳过她的下半生。
但她,到底是做不到。
神棍又坐了一会,才颓然起身,慢慢地向外走,出口处还留了个工作人员,见到神棍出来,松了一口气,对着步话机讲了句“人走清了,散场了。”
神棍闻言回头。
那一刹那,戏场内唯一还亮着的几盏灯也灭了,黑暗迎面披覆下来。
没观众了。
曲终了。
散场了。
第165章 【昆仑】
神棍九十四岁这一年; 最后一次上昆仑。
他没要任何人的陪同; 如同早年那样; 一个人上路; 和早年不同的是,少了个麻袋包,因为背不动了;多了根拐杖; 因为光靠自带的两条腿,确实也有些吃力了。
路上和人聊天,大家都夸他身体好、长寿。
神棍便笑; 说; 我跟彭祖老爷子还是本家呢,估计是基因好。
然后,就到了昆仑。
神棍曾经以为; 昆仑的雪顶会消失的。
幸好没有,环境保护还是做到位了; 四十年,外头风云变幻; 昆仑却还只是昆仑; 只不过雪盖又厚了几分。
进山是他力所未逮,他拨了这头山鬼的联络人电话; 留言说,自己需要进山肠。
来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慈眉善目,笑意满满; 神棍没认出她来,直到通上名字,他才反应过来,问她“你是陶恬吧”
陶恬笑,眼角缀满深浅纹络,对他说“神先生,你记性真好。是我没错,当年在三江源,我们一起遇过险呢。”
是熟人。
神棍便笑得分外欢畅,他这把年纪,满世界也不剩几个熟人了。
两人坐车到了才旦沟口,沟口处,已经有山户侯着了,不过没牦牛,停了两辆山地疾行车,这车有伸缩攀爪,平地可行,不平可“走”,虽不能完全替代行路攀山,但省个七八成力不成问题。
为灵活计,一车只两个座,神棍于这些新技术早已跟不上趟,只能老实听陶恬安排,笨拙地调整座椅、绑带、气囊。
车子启动,陶恬尽量开得平稳,又跟神棍介绍山肠的情况“那条通路,我们一直定期维护,为防止人误入,入口处封死了,不过收到你的消息之后,我已经提前安排人去开了。”
神棍嗯了一声。
箱子焚毁,山肠已塌,孟千姿四十年前入山,是安排人力动用机械,花了近两个月时间,打通了那条“门左寻手”的通道那条通道,也成了进去的唯一步道,由昆仑这头的山户负责维护。
一路无话,神棍看窗外景致,人热衷于改变,有人的地方一直在变,而这种无人区却几乎一成不变,他甚至能认出曾经扎营、用餐的地方,几度酸了眼眶。
途中,也忘记了是要拿什么,手一抬,碰到一个背囊,陶恬眼角余光瞥到,解释说“这是山鬼箩筐,现在不少器具越做越精简,背囊也没那么重了。”
神棍打开了看,手上没把住,里头掉出花花绿绿的一包来。
原来是迷你袋的各色零食,装了一包,神棍奇道“现在不都是服用各种营养粉剂吗还吃这个”
陶恬不好意思地笑“不是,这不是标配,我个人习惯。”
顿了顿,又补充“很久之前,有个朋友跟我说,进山本来就辛苦,吃的还总是能量棒,太枯燥了。我就养成了这习惯,背囊里总会带点好吃的。”
第二天上午,到达目的地。
神棍上山时,心情倒还平静,中途还看了回风景,但近入口时,一下子沉默了。
这通道修凿过,堵住了通往其它冰血管的岔道,沿途还装了自光灯,大概是因为高原的关系,自光灯不是很亮,暗暗的。
这幽暗加剧了通道的幽深,无数前尘往事,如通道里蛰伏的幽灵,渐次抬头。
四十年前,孟千姿于此入大荒。
最亲近的人都来送她,现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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