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焚箱》第272章


恕?br /> 神棍便摸摸他的脑袋,说“开着大越野,玩儿去了。”
都说长寿是好事儿,神棍却觉得,人其实活得越长越孤独吧,他经历过的事、爱听的歌、熟悉的人,渐渐的,都找不到人去聊了,只能揣在心里,在每一个白天黑夜、风里雨里,慢慢发酵。
他想念自己的朋友们。
刚开始,时间那么多,未来那么长,大家挤簇成潮,卷成大浪,声势浩大,一起向着堤岸出发,欢声笑语,何等热闹。
渐渐的,有人消于半空,有人被堤岸打回,有人被砂石汲没,浪头渐小,浪势渐消。
也不知他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始终是最前头的那粒水珠,走了最远的路,划过最长的痕,却也最孤独寂寞,静静悄悄,无人做伴,干涸在最远的梢头。
朔风越来越紧,雪片在苍色的半空中乱飞。
孟千姿找到江炼了吗也许吧,也许下一个明媚的日子,两人就会双双归来。
只不过,神棍知道,自己看不到了。
又也许,他们还在大荒。
大荒是什么是天外,是宇宙,是未知,如果人死后,神魂真的都会入大荒,那么,大家终将在大荒相遇吧。
届时,该多么热闹啊,那么多他思念的想念的,都会济济一堂。
神棍向着这空寂的山间微笑,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大雪很快在他发顶肩头蕴集,他的手松开了,拐杖顺坡落下,在山石上一路磕碰,最终定住时,惊着了一只在附近觅食的雪鸡。
如果神棍还能看见,他一定会发现,这只雪鸡,长得颇似四十年前的江鹊桥。
他不知道,孟千姿有一阵子,热衷于给江鹊桥拉郎配,可惜三番两次都没成功,末了,孟千姿哈哈一笑,放弃了。
她说“算了,我自己都搞成这样了,不帮你操这份心了,鹊桥你自个儿去遇,自个儿去选吧,喜也一生,憾也一生,好好过你这辈子,就行了。”
山鬼志载山鬼末代王座孟千姿,生于一九九三年,卒年无考。小蒙山终不能收其骨,山无人伴,设衣冠冢以代之。传昆仑有山,腹内陈其石人面塑,款款一笑,栩栩如生,有缘者可得瞻。
是谓
前是荣华后空茫,断线离枝入大荒。
山不成仙收朽布,石人一笑年岁枯。
全文完
第166章 【大荒】
石台上的众人在黑暗里消去; 最后那一瞬; 群像模糊; 如前世波影。
而前方有一缕光。
孟千姿就在这一团暗里向着光走; 脚下很稳,并不跌跌撞撞,这团暗无味; 也无声,手中的行李包很重,这坠感是截止目前、唯一真实的感觉。
她并不害怕; 这是江炼走过的路。
===
光亮越来越强; 她终于走到黑暗和明亮的衔接处。
这光太盛,除了来处,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孟千姿闭上眼睛适应了会,才又重新睁开。
这一次; 她看到了影影绰绰的人影,不止一个; 高矮胖瘦; 都半隐在那片茫茫中。
每一个人,都在向前走; 每一个人,留给她的都是背影。
孟千姿紧走几步; 朝最近的那个赶去,临近时; 呼吸蓦地急促。
她认得这背影,这是高荆鸿。
传说这条入口是来生通道,死亡是一世终点,也是又一世的起点,大孃孃又从这儿,一步一步,走入来生吗?
她朝别的人影看去,又认出了史小海、何生知,还有三三两两,她这半世印象中、已经作古离开的人。
死亡本就是条恒长的直线,每个人都会附着其上定位,或早或晚、或远或近而已——她看到的,是自己这一生里走掉的人,那大孃孃看到的,又是另一拨人吧,个中会有段太婆吗?
段太婆呢?她会看到早年的恋人吗?
看到之后,追上去会怎么样?追上去了,是今生情缘未尽、来生再续吗?
你会追谁?
===
孟千姿绕过一个又一个人,始终只能看到背影——而每次绕过,他们又会瞬间出现在前方,像是执拗地提醒她不可乱序。
末了,她终于看到江炼的背影。
和从前一样,挺拔,也孤寂,但绝不颓丧,江炼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人觉得颓丧。
他会追逐着谁的背影?况同胜,抑或是他的母亲?
孟千姿伸出手,轻轻地、触了一下他的肩头。
这一刻,风云突转,天地陡变,五感重又清明,孟千姿有久违的、再临人世的感觉。
===
山风清冷,冷里带枯叶的气息。
孟千姿听到恶毒的咒骂声,还有哭叫声。
她惶然回头,看到一间破败的土胚混砖房,一个瘸腿的男人手持火钳,正追打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那女人只是嘻嘻笑,有时去夺火钳,有时又抱头鼠窜,孟千姿看得气极,正想一把搡开那男人,目光及处,一下子愣了。
她看到江炼。
很小的,只三两岁的江炼。
他穿很脏很破的棉袄,鼓蓬蓬的大头棉鞋,站在压水井的井台边,含着手指头,呆呆看这一追一躲。
没过多久,那女人就被打回了屋,瘸腿的男人骂骂咧咧从院子里过,忽然看到江炼,骂了句“小杂种”之后,飞起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把他踹得滚了出去。
孟千姿脑子里一懵,下意识抬手想接住江炼,却接了个空——江炼从她挡围过来的手掌中穿过。
这业已发生的一切,她只能旁观,无从干涉。
那男人一瘸一拐地走了。
孟千姿心疼极了,蹲在江炼面前看他。
江炼就在地上趴着,一动不动,眼瞅着那男人走远、不会再来揍他了,才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踢踢踏踏地往院外走。
一边走,一边拿手揉屁股,棉裤上恰有个破洞,露出了白白的屁股蛋儿。
孟千姿眼圈泛红,噗嗤一声就笑了。
过了会,她撑着身体起来,拎起行李包,又往前走。
这一次,走着走着,天就黑了,山路盘曲,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夜虫幽咽,夜雾也朦胧。
孟千姿听到背后传来由远及近、啪嗒啪嗒的奔跑声。
才刚一回头,就看到江炼栽倒在跟前,他抱着一个布口袋,里头的冷馒头和糖果溜溜滚了一地。
江炼吸了吸鼻子,撅着屁股逐一去捡。
孟千姿想帮他捡,和之前一样,捡不起来。
她怔怔看手底下怎么也触不着的那块水果硬糖。
有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伸了过来,飞快地把那块硬糖攫在了掌心。
孟千姿抬起头,叫他:“江炼。”
江炼仿佛是听见了,又似乎只是凑巧抬了下头:稚气的小脸上泪痕未干,一双眼睛里空空濛濛。
孟千姿柔声说:“别怕,你向前跑,一直向前跑,我会在前面等你。”
江炼扎紧布口袋,搂在怀里,又迈开步子跑了,像一阵风,在这森凉的夜里刮走,瘦小的身影在山道上晃着晃着,就不见了。
孟千姿在山道上站了很久,才又继续往下走。
向前走,他和她,都得向前走。
再一次遇到江炼时,是在桥底下。
他又长大了些,正于寒风呼啸中,一层层地往自己身上裹报纸,然后蜷缩着躺下。
孟千姿听到他嘟嚷:“要吃香香的饼,里头有肉,还有甜甜的奶油。”
看来江炼品鉴美食的能力不太行,这种组合,该多难吃啊,孟千姿坐在他身边,守着他入睡,拿手虚抚他的脸,低声应他:“会有的,都会有的。”
……
离开了桥底,前路依然漫漫,江炼的人生如徐徐展开的长卷,她便在这长卷中游走。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江炼的前半生,她错过了,又都没错过。
她看到况同胜牵着拾掇得干干净净的江炼,而边上的保姆抱着小小的况美盈,况美盈穿得像个小公主,衣边领边,都是可爱的绣花,她伸出一根肉乎乎的小手指,一直指江炼,嘴里含糊不清,叫:“你,你。”
江炼目不斜视。
况同胜打开房门,这是典型的男孩子的房间,有小床,有玩具,有松软的枕头,有蓬蓬的被子。
况同胜指着房间对江炼说:“以后,你就住这了,全都是你的。”
江炼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孟千姿有点惊讶:江炼小时候,这么酷吗?不可能吧,他是个酷不起来的傻孩子。
况同胜带上门走了。
而她猜对了。
江炼那刻意端出来的酷,一下子没了,他笑得嘴角弯弯的,两只眼睛眯成了两条欢快的小鱼,然后窜上床,抱着羽绒的大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还拿脸去蹭枕面,脸上写满了满足,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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