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纸青春》第83章

体检临近结束，老班也公布了个好消息——他们后面的时间可自行安排，只要在晚自习开始前回到班级即可。
伊远信把体检单递给后面的单仁就自顾自往外走，单仁还是很不厚道的都扔给陈琪琪，连忙跟上，像个苍耳，甩都甩不掉。
两人站在外面的公交站台上，安静地等公交，直到上了车，单仁才问了句：“你有想去的地方吗？还是直接回校？”
他一直很小心翼翼，怕再触到伊远信的逆鳞，伊远信没了方才的怒气，对着窗外小声说道：“直接回校。”
外面其实才下午两点多，但阴沉的天看起来像临近夜晚，他很疲惫了。
“别急着回去啊，我带你去学校旁边走走，学校对面两三条街远的地方，好吃的地方多了去，估计你都没去过。”
单仁凑得很紧，怕伊远信冷，还搂着他的肩，今日的伊远信精神显得格外脆弱，如果不是单仁，还真没人能安慰得了他。单仁见他不回答，就当他默认了。
“单仁，如果累了，记得说出来。”
行程过半，伊远信莫名说了一句，还是面对车窗，而右边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伊远信也不知怎么了，敏感得一想到日后的分离，他就无法控制情绪。他很清楚今天的自己无理取闹，他也有些自私地希望单仁能再容忍他半点，等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好的。
可这，不过自欺欺人。所以他怕有一天，自己若还是这般缺乏安全感，而单仁失了安慰他的耐心，依照单仁的心性，他是会憋着。不过这样，两人只会徒增伤痕，所以他希望单仁能痛快地说出来。
“傻瓜。”
单仁此刻只能揉揉伊远信的头，不去揭穿伊远信最后的保护层，他有事没和自己说，自己也不问，因为他也瞒着伊远信很多事。不过自己会隐瞒，而伊远信虽然在外人看来也很淡定从容，其实他的情绪更容易外露。
无论他的同桌再怎么和他吵，他都愿意当那个出气筒。你是不会对一个过路人无端发脾气的，不是吗？所以单仁很愿意当他人生的常客。
那个下午，伊远信什么也不想，跟着单仁到处瞎逛，不过他们不像女生，有天生的购买欲望，没一会就走到路的尽头。
“要不……我们再走一遍？”
单仁瞄了眼同桌，还是没等他同意，又一把搂过他，很无聊地再走一遍来路，这一回倒是买了些吃的，填饱肚子。
伊远信路过水果店的时候，指了指摆出来的黄西瓜，“我想吃这个。”以前很少见过这种西瓜，都是爸爸出差偶尔带回来的，每次吃其实都觉得一般，胜在稀有，和爸爸的心意罢了。
单仁犹豫了一秒，现在不是西瓜的季节，反季节水果总免不了激素之类，不过同桌好不容易提要求，他直接进店买了一整个小西瓜。
“会不会太多了？”
“你还怕吃不完？你最好在回寝室前吃点，不然进了寝室哪还有你的份！”
伊远信听完终于笑了，单仁考虑的周到，室友是一种喂不饱的生物，随即他又说道：“我们没有钢勺，待会还要记得买。”
“那你等我一下！”
单仁把西瓜递给伊远信，自己飞奔离开，他们之前用的都是木勺，单仁应该就是去买这物件，可是……他们可以一起去啊。
伊远信站在路边等待，看着柳树枝丫上的云渐渐散开，露出几缕微光，等落到他头上，单仁已经从不远处跑回来。
单仁弯着腰在他面前喘息，伊远信看他额头冒汗，伸手触碰他刚刚长长些许的头发，手心麻麻的，有点痒。单仁一开始偏了一下头，不知他要干嘛，后来安静地随他摆弄。
“怎么了？”
“你头发上沾了一些柳絮。”
话说完，单仁抬眼看天空，风吹过杭州城的一角，果然最早的柳絮已经开始飘散，今年四月一定很壮观。
单仁又低头凝望发呆的伊远信，想必他很喜欢柳树吧，他的眼里有着平时未见的光芒。
“先别管柳絮，等四月份带你游西湖，包你看个够！”单仁忙着拿出自己刚刚买来的两个勺子，伊远信观望片刻，除了手工木雕的柄，也没看出不寻常，“就知道你没眼力，这个手工木雕用的是沉香木，上面各刻了一行字，两根勺子合在一块呢就是：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
伊远信抬眼与他对视，“身为文科生，总不用我向你翻译吧。”单仁粲然一笑，其实当初他买杯子的时候就想买这两个勺子，只是他不确定伊远信会不会大胆地用，他不想这些物件永远被藏在黑暗之下。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多情？”
“……”
那日后，伊远信刻意淡忘家里的糟心事，只要家人没找他，他就选择性忽略，当个缩头乌龟。虽然单仁时常逗他开心，但心病不除，终究无法快乐。
即使拍毕业照这天。
更大的原因也是因为靳牧高他已经把寝室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也终要离去。
“你会等到拍完毕业照再走吧？”
中午午休，伊远信在浴室里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他，靳牧高知道伊远信很舍不得自己，便很诚恳地回答：“放心吧，这样的纪念还是值得留下的。”靳牧高按了按他的肩膀，慢慢离开浴室，几小时后，他便不再与他共处一个空间。
伊远信揉搓着手里的毛巾，心绪也拧在一块，知道总会别离，还是被别离扼住咽喉，窒息得难受。这才只是一个开头，两个月后，大伙各奔东西，毕业宴上的自己又会如何？
拍毕业照那天，天空并非晴朗，依然挡不住同学们的兴奋，尤其是他们文科班，女生们总会想尽办法在人群中成为最特殊的那一个。即使在穿校服的硬性规定下，依然花样百出。
其他的，光是一个站位就可以让班主任安排半日。
站在人群外的伊远信并未把心思放在毕业照上，他关注的是，几秒前还在的靳牧高此时不见了。虽然知道这个节骨眼他不可能离校，可还是怕靳牧高错过。
“我去找找他。”
伊远信和单仁交代了一句就跑开了，说实话，单仁还是有点吃醋，从昨天靳牧高收拾东西起，他的心思就完全放在那个人身上，一般人不都重色轻友吗？
靳牧高其实不是故意离去，他只是回了一趟教室，在走之前还要悄悄留一样东西。怕被人看见，没有逗留，他前脚离开那人的课桌，就看到伊远信匆匆从外面跑进来，看他焦急的神色，靳牧高不经意微微一笑。
“我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的。”
伊远信跑进来了才知道有些尴尬，自己这样会不会被人误会？他是真的把靳牧高当成挚友，身处现代社会的他们虽然不像古时候一别便是一生，可也不能保证日后还能再见几面。就像当初江至，他也是时隔三年才能偶然遇上。
伊远信平复了呼吸后，勉强一笑，“走吧，老班已经在催人了。”
等他们回到广场，老班确实已经挠着头找人，他们被呵斥一顿赶忙回到班级，他和靳牧高正好被分到了两边。伊远信走到自己的位置，隔着元昊便是单仁，今日有些忽视他，此刻碰面他露出一个很温暖的笑容，顿时融化了冷着脸的单仁。
“和你商量件事，我们换个位置吧。”
“不要，我要和室长站在一起。”
元昊哪会不知单仁打得什么主意，他今日无端被桑榆摆了脸色，自然不想看到他们在旁边恩爱。两人悄悄争执了半天，看得伊远信都忍不住笑了，相机就在那一刻偶然记录。
女生中心高挑的陈琪琪，发型最为张扬的韩樱子，看似最不起眼的燕抒筠，独坐第一排的蔡婷婷……
每个人的青春镌刻在这张单薄的毕业照上，他们身穿同样的白色校服，带着最自然的微笑，告别年少轻狂。每一张毕业照都弥足珍贵，它会是你未来房间书桌上摆放最显眼的一张照片。
摄影师拍了几张后，举手示意OK，男生们直接站在后面的桌子上跳下来，大家四散开来，乱作一团，却都是朝着班级走去。他们的高中不在这一刻结束，后面可还有一堆作业等着他们。就像只是一个时间节点，停留片刻，他们还要继续向前。
“我六点的火车，你会送我吗？”
回班级的路上，靳牧高轻声说了一句，伊远信虽然还在和单仁聊天，却立刻捕捉到了，他反应很快，点头答应后，又急着往前冲，抓紧去和老班请假！
当他离开后，并排走的只剩下单仁和靳牧高，两人视线相交一秒，沉默着踏上楼梯。班级在五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