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黎明中》第39章


说到毒贩的时候,陈既明抬了抬眼。
“别人当卧底是成天冒着生命危险做小喽啰,这个警察不一样,不出一年,就混成了心腹,以至于警界高层都对他刮目相看。眼看着顺利的很,该收网了,毒贩的头子要做一笔大买卖,在丘陵地带的某个山沟沟里,据说警察把那座山包围的严严实实,荷枪实弹的都准备上了。”王律师的眼睛犀利地扫了一圈,突然身子往前,嘴里“嘭——”一声,立马有姑娘往后缩,他笑得更是开心。
“不是警察开枪了,是山里有人开枪了。”他的声音阴森森的,“紧接着那个警察从山里跑了出来,说他把头子干掉了。”
“他不听指挥不会被质疑吗?”有人问。
王律师摇了摇头:“跟他同时下来的还有几个抱着箱子的人,那里面装的可都是冰,那些人跟着他冲出来吓尿了,手上的数目绝对要被枪毙,于是掏出枪就想杀出去,结果很惨都被击毙了。”
“谁都不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虽然褒贬不一,那个警察却因为这件事情回了警队,还升了职,从此开始了自己悠哉的警察生活。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王律师眼神中透露着悬念,“死了一个,还有他的亲兄弟,那位二当家。”
有人举手发言,跃跃欲试地要接下文:“让我猜猜,那位二当家接替了死去的兄弟的位子,只是损失了几箱货而已,他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答对了!”王律师笑着说,“几个人、几箱货,威胁不了整个集团,奇妙的是,他们的交易越做越大了。”
“警察也参与其中?”梁初的声音凉凉地加入。
王律师点了点头:“犯罪的地点从边境,一点一点朝警察的城市靠近,不过慢慢地他就慌了。他希望安稳地赚钱,但那位兄弟的野心却越来越大,那位兄弟开始威胁他,从相互利用到相互胁迫,终于他们撕破脸了。”
“大家都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呐。”王律师接着喝酒感慨,“集团的一桩生意黄了,内讧一阵,所有的矛头指向了他。”
闻辰易突然掐着手指,越听越不对劲,想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他被陷害了,被骗到一个地方,是他以为自己最安全的地方,是他们在警局附近的窝点,然后——”王律师举起大拇指和食指,无声地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
“真的假的?”
王律师但笑不语。
场上有惊讶有兴奋,因为王律师给他们一种这绝对是真的的感觉,多么刺激,警察是双面间谍,最后还被坏蛋干掉了。
梁初的脸色阴沉,在荒谬的兴奋中显得格格不入,同样面色很不好的还有闻辰易,他一句话都不敢说,他希望场子就这么荒谬下去,没有谁在意真实的背后是什么。
就在这时候,陈既明声音低闷:“你说的那位警官,是不是姓沈?”
王律师看了他一眼,精明地笑了笑,比了个嘘。
陈既明放下杯子起身出去,闻辰易立刻追出,走之前很很瞪了眼王律师。
他在大堂门口抽烟,冷风吹着,里面欢声笑语与他无关。
陈既明就着偌大的空地和孤零零的挂灯吐雾沉思,嘴角和眼睑都下撇着,闻辰易远远看了他一会儿才靠近,没出声。
“怎么不告诉我。”陈既明的声音很平,像在仅仅做陈述。
“我没办法。”
我明明知道,却无法告诉你。
宴会厅依然有烦杂的交谈声、杯盏相碰声、乐队的聒噪声,闻辰易像处在静默教堂,耳朵里只有嗡嗡的轰响。
他在陈既明身边站着,陈既明自从对话戛然而止就不停地抽烟,直到一堆烟头歪歪斜斜地杵在垃圾桶上方,再也不吭声。
闻辰易梗着脖子烦躁,不可控的烦躁,他的心里有些内疚,如藤蔓细细牵扯着,但更多的是心疼,看着他沉默的背脊,心脏像被捏紧,徒徒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静静地站了好久,陈既明也静静地站了好久,闻辰易视线空旷地看向陈既明的手指,追随每一次吞吐的烟雾。
许是烟味太重,他感觉眼睛有点干,喉咙也开始难受,但陈既明还是缄默,闻辰易怀疑他之后也不会跟自己说话。
片刻,陈既明掐灭烟头,又从兜里掏出烟叼在嘴里,打火机声音清脆啪地点燃,顺着气流的方向,苍白的烟雾从口鼻蔓延到整张面孔。
闻辰易感觉身上的力气在流失,随着慢慢飘散的烟雾流失,陈既明的每一个安静的动作都在击打他的神经,让他如此难受。
终于他站不住,飞快上前从陈既明嘴里夺过烟,大拇指和食指掐着重重吸了一口,自喉管直到肺脏,接着一口又一口,整支烟眼看就被抽完。
“咳咳咳——”抽完后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咳嗽,许久不抽烟突然急抽,焦油炙烤喉咙,扁桃体一阵干哑的刺痛,咳得泪水跟着往外飞溅。
急重的咳嗽声让陈既明连忙回神,冲过去把烟头从他手里抢回掐烂,声音里有些怒意:“医生让你戒烟你抽什么抽!”
闻辰易依旧不停地咳,面上是充血的通红。陈既明快步去迎宾处要来矿泉水,看着他慢慢喝下,给他拍了拍背。
闻辰易缓了会儿,鼻子里吸了口气,没有看他:“你肯说话了。”
陈既明给他拍背的手顿了顿,停在半空中,最终收了回去。他站得离闻辰易远了些,点燃打火机,也不抽烟,只是一下一下地看着打火石摩擦出的火光。
沉默良久,陈既明开口,他的声音同样干燥沙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他肯定地说,“但这没必要。”
闻辰易明白他在说什么,心还是颤了一下。
追查了大半年的真相有了结果,多好的事情,可是自己最好的兄弟成了贩毒集团的成员,那块烈士碑下面埋了一段不堪的历史,这该是多么悲痛。
闻辰易作为最后一位见证人——在王律师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位——保守了当事人的秘密,让整个真相死死地压在无垠之地。
他觉得自己是对的,毕竟除了保密义务以外,沈然已经死了,追查什么都没有意义,与其大风大浪地翻出陈年旧事,不如让残忍的痛心的故事都随一抔黄土撒去。
可是他忘了陈既明的感受。他以为自己考虑了陈既明的感受。
闻辰易想,他该是多么期待得到一个满意的真相,因公殉职的烈士,丰功伟绩写满勋章,或者是巨细无遗的最后一幕,作为亡友的人生谢幕,作为道别的饯礼。知情的人都在掩饰,无疑给了他更多的期望,更多的猜想。
可是以为永远不会翻出来的事情,还是在疾风骤雨之中,打湿泥土翻开旧事。
因为他们的隐瞒,尤其是他的隐瞒,让陈既明感受到了背叛。
闻辰易感觉自己脱了力,连一分解释的心思都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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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闻辰易离他仅仅两步远,却像被打入了冰窖,手脚冰凉直直地出神。
“我……”闻辰易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只是低低地说,“抱歉。”
他埋着头,头顶只到陈既明的下巴,词穷得像懊悔的孩子。
他本可以有更多的说辞,他是个律师最擅长辩解,却不想再破坏一分他们的关系。他知道无论原因是什么,结果都在那里,陈既明受到蒙骗,被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还在很长的时间里信以为真。
陈既明又抽出一根烟,拿在手上捻了捻觉得不舒服,随手将剩下的烟扔进了垃圾桶。他看着闻辰易难受的样子,想伸手安慰他,自己的反应好像吓到他了,手在空中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每个人都似乎在为他考虑,在帮他做决定,却没人考虑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这些谎言堆积起来,将他包裹,比真相还令人窒息。
很蠢吧,为了满目疮痍的真相浪费大半年时间,他们眼中自己是什么样呢,愚蠢,莽勇,还是荒唐好笑?
陈既明心里很难受,他甚至理不清楚自己在为谁难受,是为已经死去的沈然,为无端叛变的朋友,为极力隐藏的知情人,还是为险些刺破真相的自己,为无法平衡的公正,或是……为闻辰易的善意。
闻辰易有次病发了告诉他,人的善意就像针扎一样,是疼痛的,他那时还不能理解,现在明白过来,他感觉每个毛孔都有冷风灌入,带着细而绵长的刺痛,他们是最亲近的人,却被隐瞒得彻彻底底。
陈既明想,如果他之前查到了证据,他是会上交撤销那个烈士称号,还是默不作声将证据销毁。他不知道,只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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