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撵摩托酸菠萝》第9章


五分钟之后,歌声消失。土木工程的一群穿着蓝色工装服带着黄色安全帽的男生们整整齐齐走了出来,勤劳的土木工蚁渐次列队离开,眼珠子还留在哲学系女生的脸庞和裙摆上。
鸡哥紧了紧领带,胖手一挥:“进!”
穿着华丽的沙丁鱼们乌泱泱地往里进。
还是上回那个房间,只不过中间有些学长换成了老师,上回见的那个主席旁边坐了两个和他神态一样严肃的学生干部。见到一队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学生,大家眼睛都亮了亮。
虽然已经表演过一次,看见这么多人,伯鱼还是会瑟缩,小腿肚子里藏了两颗巴旦木一样轻微地抖动。
他们鞠躬,鸡哥介绍节目,准备开始,伯鱼稳稳地把唢呐举起来。
“等等——”被称为主席的学长突然举起一只手,然后飞快地回身打开窗子再坐回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请——”
伯鱼弯起一痕笑意。
楼梯转角处。
“卫论!”女生看他没有跟下来,回头喊了他一声。
卫论倚在墙边,抬起一边眼皮送了她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表演完了他们都等着回宿舍吹空调,一转身发现卫论没跟上来。
卫论手心向内,手背向外,扇动两下。
脚步声离开之后,房间里的《女儿情》响了起来。
唢呐和别的乐器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它就不是个很体面的乐器,不像西洋乐器给人以浪漫联想,也不像古琴古筝给人怎样精巧又华美的文化厚重气息。卫论长了这么大,见世面见过一些,还是真的没有见过活生生吹唢呐的。
除去农村红白喜事,他只能调动得来关于电影里穿着白色大褂露着胳膊的老一辈匠人的记忆。
伯鱼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吹唢呐的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仿佛黄土里面刨出来的乐器,第一个音响起来,他浑身就起了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这种生理反应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说是感动过于牵强,似乎他还没有体会到让他感动的因子存在。他听着唢呐声联想不出来任何旷远宏达的画面,也许就单纯只是这种乐器本身细腻的粗颗粒打磨上皮肤剐蹭之间带来的快感。
伯鱼吹了半分钟,一个悲婉打转的勾人长音结束了卫论的颤栗。
满月如盘,白星若水,四野阒然。
卫论现在是一只够分量的生腌醉蟹。
他大概了解为什么以前会有人在家里养那些吹拉弹唱的师父,光是这简单的一层生理快感享受就已经让他感到了迷醉的滋味。
他想他也许喜欢上了这种乐器。他认为自己对伯鱼存在好奇,这个男孩的周身气质和唢呐这种乐器形成的巨大反差,有种平淡的大巧若拙。他的名字来自孔子独生子的字,显得古朴又老式。此人性格温吞普通,被人凶也不往心里去,总而言之是和他完全不同类型的人。
这个世界上能碰见和自己相反之处如此多的人也是生存的一种美妙吧。
六班的节目二审十分顺畅,伯鱼的唢呐依然还是最亮的亮点,几个老师都说不错,角落里一个男生的眼神最为火辣辣。从伯鱼进门到吹唢呐到结束,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伯鱼身上,仿佛要把他烤熟了。
伯鱼很难不去在意这样的目光,强行让自己装作浑不在意。
结束之后他们集体鞠躬,没什么要修改的地方,但是学长和老师们还是挨个点评发言表示彰显专业在行认真负责,鸡哥带着大家点头如小鸡啄米,如此磨蹭五六分钟才能出门。
伯鱼装了唢呐,背着包,跟在最后出去,出去的时候转身过来背对着外头点头致意,安静关门。
他刚走没几步,后面的门就突然打开,一阵旋风伴随着快步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同学等一等!”伯鱼身后响起呼喊,他一回头,发现一个男生正满脸热切地看着自己。
“同学我可是慕名而来啊!”男生还没等伯鱼开口,就哥俩好一般胳膊一挂挂上了伯鱼的肩膀,半搂着他。
伯鱼略一思忖,依旧满头雾水。
“这样吧。”男生从伯鱼的表情读出了他的困惑,清清嗓子说,“我做个自我介绍!我是学校民乐团的!社长,或者团长!”他空着的一只手拍拍自己的左胸,“现任团长,大三艺术学院,木琵琶。”
伯鱼懵懵的:“我叫伯鱼。。。。。。什么事?”
名为木琵琶的男生突然呆住了,紧接着他的双眼里突然充满了令人看不懂的闪光,像是细碎的星砂,他百万分感动到声音有些破音:“兄弟!你居然不觉得我的名字好笑!”
从同学到兄弟这个转变有点快,伯鱼茫然:“啊?”
因缘际会之奇妙。
07。
学校里民乐团和西洋乐团还是有些龃龉的。
这龃龉也未必合情合理,多半都是乐器本身国籍上的不同带来使用者微妙的心里变化。
说与不说,弹钢琴的都是风度翩翩,拉二胡的都是盲人阿炳,大众印象不变,老祖宗的东西便总在气势上缺斤少两。再加上两个乐团门挨着门排练,你吵着我眼睛我碍着你耳朵的,难免经常吵嘴进行文明斗殴。
西洋乐团名为史塔克乐团,民乐团名为京妆乐团,因为上一任也就是开创者是个女社长。两边经常嫌弃对方吵闹,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民乐团这边嫌弃那边吵。更不用说今年来了两个会架子鼓的和两个长笛手,木琵琶晚上排练的时候都要疯了。
唢呐不出,都以为自己是王呢。
木琵琶怀着今年一定会有吹唢呐的学弟或者学妹加入社团的美好心愿等了快一年。
今年倒也不是没有会打鼓和吹箫的,但是木琵琶心心念念找个吹唢呐的所以对结果一直都不太满意。直到同一届的学生会长那天回寝室的时候说到了伯鱼的情况。
“靠!今天有个吹唢呐的小孩,他一来叫我把窗子打开,我寻思他是想整什么幺蛾子就没理他,谁知道这个小孩是个吹唢呐的!给我震聋了都!”
木琵琶此时已经躺在床上看电视,闻此讯息一个鲤鱼打挺就撞到了天花板。
“珰”一声响,会长抬头一看,粉色的床帘突出一个人头的形状,正严丝合缝地和天花板对接在一起。
会长:“哥们自残玩儿呢?”
木琵琶发出激动的声音:“唢呐!”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
伯鱼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是和木琵琶并肩坐在学校小超市门口的长廊上喝牛奶的时候,木琵琶非要把知道唢呐消息的过程形容成九九八十一难最难是艰苦中坚定意志的长时间斗争,掰开揉碎和伯鱼大侃中外乐团恩恩怨怨。
长廊前面停了一排自行车,一对情侣正在停放车子,那个男生的肱二头肌之发达,像个鼓胀的大气球,整条胳膊就是三条气球加一只巨石做的筋肉纠结。他女朋友纤弱柳腰,身形窈窕,亲密地靠在他身上。
如此观感像是鸡腿堡里的炸鸡层配上鸡肉卷里蘸了酱的小葱。
伯鱼低头喝了一口冰凉的牛奶。
哈密瓜的味道是他的结发妻子。
木琵琶是个没有架子的学长,干瘦细长的身材像条柳条制的鞭子,一头中草药味儿的黑发扎成半丸子,阴白的脸色仿佛从阴天墙上渗出的郁郁不健康,五官却都如活鱼一样灵动且神采飞凡。现在他一对狭长的亮目正看着伯鱼,等待着一个他心里预定好的答案。
“我还是不加入社团了吧。”伯鱼看着牛奶瓶子上的粉红小猪小声说。
木琵琶惊骇地鼻子都飞到一边去:“别啊小兄弟!考虑考虑!我们就缺一个吹唢呐的!”
伯鱼飞快地抬头看他一眼,看不得那眼里的殷切期盼,又低下头去:“我不太擅长和人合作。”
也不太擅长和人交往。
木琵琶愣了一愣,突然把自己草莓味的牛奶往前一送,和伯鱼来了个干杯。
“小兄弟朋友一定不多吧?”
伯鱼点点头,说:“我是真的不太擅长。”
木琵琶开朗地说:“我来找你,那我觉得你就是我朋友了。”
他又说:“你就是现在不愿意进我们社团也没问题,但是你总不能一直在北门那边练习吧,对你来说也不太方便。”
伯鱼惊讶:“你知道这个?”
木琵琶要是知道早就来找伯鱼了,还是这几天借着唢呐侠帮助女生脱离魔爪的新闻才晓得一点点,他含混地带过:“我早就留意你了。你不方便也可以来我们练习室嘛。”
伯鱼忙摆摆手:“你们练习室每天人也很多吧。我太吵闹了。”
“九点以后嘛。”木琵琶以退为进,慢慢引诱,“九点以后没人,我都打过招呼了,就活动中心进门右拐,门上挂着牌子,你直接进里面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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