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间谋杀小叙》第50章


苊飨允前阜窧的,这是文秀娟箫中藏信里未包括的一封新信,从内容上看,应该排在原本最后一封见面信之后。郭慨是从哪里取得的这封信呢,难道是和“信箱”一起取得的吗?从现有的情况看,这是最符合逻辑的推断了。为什么这封信当年没有被取走呢,两个谋杀者到底碰头了没有呢?
太多的疑问了,并不仅仅只有这封新出现的信件。每当窗帘拉上,白炽灯亮起,亮白的光照在每一张纸和课桌板上,那些经过精心掩饰的方块汉字和怪异的符号便会飞舞起来,织成难以辨认的轨迹,化作一张大网把柳絮罩起来。要从这里面抽丝剥茧理清头绪,谈何容易。没有了郭慨的分析,再如何的复杂困难,也只能靠柳絮一个人。在最开始的一个多星期里,柳絮完全把这些放在一边,一头扎到了郭慨的那堆刑侦学相关书籍中去。她略过那些定义和纲要性的内容不读,只瞧其中推理演绎研判的部分,各种各样的犯罪动机和犯罪型人格分析,以及所有相关案例的侦破过程。因为这些是郭慨的课本,所以在很多地方,还写了郭慨自己的学习心得。
这些学习心得需要很努力地分辨,因为它们隐藏在一大堆歪歪扭扭的其他手写内容里,显得不那么显眼,在学习心得之外,在课本空隙中,还写了些其他的东西。
那是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没头没尾,近乎片断式的场景。青春期少年漫无边际的狂想吧,起初柳絮这么想。然后一篇篇读下来,又瞥见在书的一些角落里有自己的名字——那是工工整整的“柳絮”两个字,除了这两个字外,整本书上郭慨再未用那么工整和那么重的笔力去写任何其他的字,哪怕是他自己的名字。“柳絮”“柳絮”“柳絮”“柳絮”,这些名字散落在那么多本书里,遍布了郭慨警校生涯的每分每刻。她知道郭慨喜欢自己,但从来不知道,是这样工整这样用力地喜欢,至少她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于是,她开始明白那些故事。
风疾,雨细,正午。远方的天空被烟雾染得变了颜色,分不清楚哪些是狼烟,哪些是城池房屋点燃后的烟火。越过眼前这道山坡,那座熟悉的小城就在眼前。城已破,她是否还在?
污血渗进盔甲的缝隙里,全身都是黏黏的,跨下的瘦马也已经气喘吁吁。我拍拍它的脖颈,一夹马腹,倒拖着枪,越过了山坡。这座小城向来城门残败,而此刻在我眼前,北门已经完全垮爆了,城内起了几处火。我知道事情不妙,那些杂兵还是扫荡了这里。我不敢想她会怎样,催马入城。挑翻了几个游荡的杂兵,城里已经看不到活人,我隐约听到呼喊声从远处传来,穿城而过,就在南门外的十里长亭,十几个乡勇拼命地阻拦着上百个凶神恶然的溃兵,给后面黑压压的逃难人群争取时间。我一眼就看见了她,鹅黄色的衣衫似乎没有沾染泥尘,长发盘在脑后,面庞清澈而镇定。我拖枪直行,后挺枪刺入阵中,枪花绽放,枪尾轻摆敲飞一支毫无气力的冷箭,等我冲透敌阵,拨马再回来时,清兵又复溃散了。我横枪扫倒了七八个,听见后面欢呼声响起来,便收了枪,纵马到她身旁。
“我带你走。”
“你是谁?”她微微伸起脸庞,还是熟悉的眉眼。
我愣住,想到许是血遮了脸,用手抹了抹,不料手上的血更浓厚,这下脸彻底花了。
她却已经认出我。说原来是你。似有欣喜,又似过于平静。
“我带你走。”我再次说,弯腰将她一把抄起,置于鞍后,瘦马一抖,似要不堪重荷,我轻轻敲了一记马股,向前飞驰而去。
她没有挣扎,搂住我的腰,却问:“又能去到哪里?”
“安全的地方。”
“你单枪匹马杀到这里,很难吧?”她问。
“一点都不难。”杀透敌阵后疾驰一百八十里到此,人困马乏,说不难是骗鬼。
“你受伤了吗?”她又问。
“我身上的都是敌人的血。”我做豪迈状大笑,笑了几声就哑了。挑翻近一百八十人,能不受伤就是神仙了,此时身上大大小小总有十数处伤,刚才弯腰把她抱上马就痛得紧。
她是极聪明的人,就没有再问下去。
马背颠簸,她又抱得我紧了些。我从未想过能被她这样抱着,尽管我身着轻铠,左肋被她环住的地方还有道伤口,胸口依然激动得似有一团沸血在烧。
“你怎么不问我现在是不是一个人。”她忽然说。
我心里一紧,问:“那你现在是不是一个人?你一定是一个人的,否则你不会这么跟我走。”
“我并没有跟你走。”
我一愣。
“你能保护我吗?”沉默了一会儿,她问。
“我当然能保护你。”
“所以便能这样么?”她问。
我又愣住。
“其实你也保护不了我。在这乱世,你又能保护得了谁?你在战阵上。杀人厉害,自己却也随时会被杀死,你又怎么来保护我。”
我语塞。
“今天谢谢你。”
“不用谢的。”我的心已经完全冷下来了。
我把她放在能看见城郭大门的地方,这里算是后方,如果我们前线的战阵不出大问题,那么这里就是安全的。我无法离阵太久,只能在此别过。
“再见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分别时我说。
“有缘再见。”她说。
“你会希望再见我么?”我问。
“希望的。”她说,“如果你不死,如果我未嫁。”
日正西沉光正艳,这一瞬间,整个世界于我,都是明亮的。
注:此片段写于《刑事侦查学》第八章 “刑事侦查的起动阶段”第二节“基础调查核实信息”,到第八章第二节“综合运用侦查措施,收集犯罪证据”的空白处。
柳絮读到这故事最后的明亮,微微一笑,旋即又复黯然。然后她翻回到第二节 正文之初,开始读书上的内容。
说到查案,面对错综复杂的线索,柳絮毫无头绪,曾经只能完全依赖郭慨。但说到读书学习,则是柳絮擅长的方向。而且在学生时代,她也绝不是只会死记硬背的书呆子。这些天书本哨下来,说不上对破案有多么了不起的心得,但脑袋里至少不会一团糨糊了。
文秀娟的死和郭慨的死,之间相隔了整整九年,从旧千年到新千年,文秀娟案的许多线索无疑已经被时光掩盖,挖掘不易。但郭慨的死只过了短短半个多月,如果要问哪个案件容易破解,当然是后者。找出了杀害郭慨的凶手,那么基本也等于找到了杀害文秀娟的凶手。而且对现在的柳絮来说,更重要的是为郭慨复仇。
柳絮又翻过一页。看到“侦查人员对案件的认识出现迷惑不解或矛盾是正常现象,解决的办法是及时组织现场复查,重新认识犯罪现场”这段,不禁点了点头。这正是自己当下该做的事情,警察固然是一定已经去过犯罪现场,但自己有不同的调查方向,想要独力取得进展,自然也是非去不可。不一定能进到房间里面,可是周边总可以去走访一下。还有,郭慨当天是在哪里拍摄的那张有项伟合影的照片呢?这特别关键,因为几小时后他就被害了。警方说他之前在泡吧,那么是在酒吧么?想到这儿,柳絮忽然意识到,信件里“地址换成蓝色”的“蓝色”,不会就是学校旁边那个酒吧吧?不管是学生时代还是如今,她都几乎与此类场合绝缘,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可毕竟这是个学生时代相当有名气的场所。因为那封信上的内容,郭慨去蓝色酒吧调查,被人盯上杀害了?其间还有许多想不清楚的疑点,但蓝色酒吧肯定也得去一次。
柳絮一边看书一边梳理出下一步该做的事。
她知道自己非常笨拙,但那又怎么样,她相信郭慨会帮她,通过这些书,通过写在书里的那些东西,通过时常出现在她眼前的……幻影。
有轻轻的敲门声,门推开,是刚下班的费志刚。
费志刚和她聊过几次,在这间屋子刚被布置好的头两天。柳絮说郭慨是因为帮我查文秀娟而死的,无论如何,我是不能扔下他不管的。费志刚说你要相信警方,与其你这样自己查,不如你把你的猜测和证据交给警方,可是警方现在的侦破方向和你说的不一样啊。柳絮说那就是警方错了,他们不知道文秀娟的来龙去脉,必要的时候我会去找警方的,但不管警方怎么查,我都不会放弃的,直到抓住那个凶手,他杀了文秀娟不算数,还杀了郭慨,那么多年,这样一个人就在身边,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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