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境魑魅》第95章


南宫画雨坐在床榻边,看着眼前这个又恢复了生机的女子,想一想入夜的时候她死在他怀里的模样,心底凄然暗喜着,不论她此时说的话有多伤他的心,他都觉得她的声音宛如天籁,他看了看她的脚,连鞋都没穿呢,他心底暗自叹道:“是多恨我呢,这么冷的天,连鞋都不穿了,就着急从我怀里逃开……”
“要走也要先把鞋穿好……”南宫画雨狠力地将竺漓一把拉入怀里,单手禁锢着她坐在他的双腿上,另一只手拾起地上的鞋……
竺漓原是要从他怀里挣脱开的,可是看着他认真仔细地给她穿鞋的模样的时候,她哭了……默不作声地哭了起来,泪水大颗大颗地沿着她苍白的脸一滴滴滑落,有泪珠不慎落到了南宫画雨的手背上,他刚帮她穿完鞋,看了看手背上那滴晶莹的泪珠,心忽地剧烈抽痛了起来,他不忍抬头去看她泪湿的眉眼,只是故作冷淡,低眼看着地上,寡淡地说道:“多保重。”
“保重。”竺漓溜出了他的怀抱,站在地上,看了一眼他冷漠的脸,说完就转身走出了逸生阁。南宫画雨一直低着头看着地上,只觉得眼前明晃晃的如春天般妩媚清丽的风景忽然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他抬眼看了看门口,已经不见她的身影,他猛力眨了眨眼睛,将泪水逼回了自己的心底。门外响起一段玉笛哨音,竺漓召唤着那群乌雀,坐在乌雀飞车之上,决然地离开了忘尘崖。
“知道你迟早会丢下我,这些年来从未幻想过你会守在我身边。”竺漓坐在穿梭在黑色天际中的乌雀飞车里,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怅然地暗自叹道。
回到南海边的酒肆后,竺漓发现酒肆里的伙计全都失踪了,大门大敞开着,酒肆里死气沉沉,她走到酒肆后的厨屋,发现厨屋地上的两架白骨,她以为是蛟龙妖手下的妖族下的毒手,可当她走出酒肆外的海边,发现海边也是白骨累累,有鱼妖的白骨,也有虾蟹蚌精的白骨,是什么妖魔连南海里的妖怪都敢吃?看来比蛟龙妖莫忘还要可怕的妖魔已经现身……
竺漓沿着海岸一直走,来到了附近的一个渔村,刚到村口,就被村口小路上零散的白骨挡住了脚下的路,她绕过白骨,走进了村子里,整个村子一片死寂,听不到任何声响,往日的狗吠鸡鸣也彻底消失,连只夜鸟的叫声都没有。
这些年她见过的尸体包括鬼魂和妖怪不计其数,可她还是被眼前的一具尸骨震颤到,那是一副女子的尸骨,腹中躺着一具幼胎的白骨,她忽然想起她的狐母在死前生下她的往事,也想起了自己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而这个孩子,连来到这尘世见一眼这红尘间的烟火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妖魔滥杀无辜!实在可恨!”竺漓不禁暗暗叹道,她没有想到一夜之间,人间竟变成了地狱。
竺漓拿出玉笛子,吹响笛哨,召唤来那群乌雀,她坐进了乌雀飞车里,天亮的时候,来到了人界最繁华的一座小城,发现小城已然变成死城。她站在一处高楼之上绝望地朝着城下大声喊道:“有人吗?!”
可是除了她自己的回声,再无别的声响。
竺漓走在大街上,看着凌乱的街道,和四处零散的白骨,心里满是恐慌和悲痛……
忽然,从一间酒楼里飘出了酒香,在这充斥着死亡的死城里,这缕酒香让竺漓找回了一丝“生的气息”。
她手握着玉笛子走了进去,发现偌大的酒楼大堂里空荡荡的,在临窗的桌前,坐着一个男子,竺漓只觉得他的侧脸挺熟悉,她朝他走了过去,认出了他的模样,原来是多年前她的亚父青沙!
“亚父!”竺漓看着青沙有些激动地叫道。
“漓儿,你不是在忘尘崖吗?”青沙浅笑着看着竺漓问道,他好似一直都知道她的消息。
“嗯,刚从山上下来,三界到底是发生什么了?为何我所到的地方都已经成了死城?”竺漓坐在了青沙对面,看着他焦急地问道。
青沙自斟自饮喝了杯酒,嘴角勾了一抹轻笑,淡然地看着竺漓说道:“怎么?南宫画雨又赶你下山了?三界的事,你一个女子,就不要过问了。”
“女子怎么了?我手里的白玉剑在斩妖除魔的时候也毫不示弱,我也曾经是忘尘崖的弟子。”竺漓抬着脸看着青沙恬淡而温暖的眼神认真地回道。
青沙看着眼前的女子,嘴角不禁又勾了一抹浅笑,小酌了一口酒,轻声叹道:“他这个时候将你赶下山来,是为了护你,三界内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他要去除魔,你跟着他会很危险。”
竺漓恍然大悟,她看着青沙哀求道:“亚父,您曾经可是叱咤三界的上古魔尊,您带我去找他好吗?如今三界大乱,苍生苦不堪言,我们去助他一臂之力!”
第107章:乌雀奴魔火峰
“傻丫头,这是仙魔之间的较量,我虽离开魔界,可你应该还记得啊,我的胞弟可是南宫画雨杀的,为了你,我才没有报仇杀他的,你这丫头,怎么能劝我去跟他合力斩妖除魔呢?真是任性……”青沙无奈地浅笑着看着眼前的竺漓轻声回道,在他眼里,竺漓永远都只是一个孩子。
“亚父,您就帮帮我吧,您不帮我,就是不疼我了。”从小就不会撒娇的竺漓平生头一次撒娇,虽然娇俏的撒娇模样看起来有些生硬,但是还是暖化了青沙内心一角的冰块。
青沙心底被竺漓暖化,但并未立即同意帮她,他自己也清楚,这次三界的大战,他很难置身事外,他故作平静地看着竺漓低声叹道:“你娘当年如果有你一半的智慧,就不会,不会……”
“我娘?我娘如果错了,就是错在她太爱我爹了。”竺漓看着青沙眼底的怅然,低声附和道。
“嗯,你爱南宫画雨吗?”青沙看着竺漓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爱?我不知道什么是爱……”竺漓有些怅然,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
“不敢承认?不爱就不要去帮他了,我活了这么久,什么样的战乱都经历过,纷乱之后,一切又会平静下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看倦了,如今只想置身事外。”青沙看着竺漓轻声叹道,说完后,拿起杯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别啊,亚父,暂且抛开情爱不说,如果南宫画雨败了,三界会死更多无辜的人和妖,您不能见死不救,我知道您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了,可您不是还有我这个女儿么?算我求您了,帮帮我,帮帮南宫画雨……”竺漓着急地抓青沙的手,哀求道。
青沙实在怕了竺漓在他跟前撒娇,他恍惚间以为自己看见了当年的夕嫣,如果夕嫣当年能这么娇柔地对他,也许他就不会那么狠心毒辣了,他静静地看着竺漓的眼睛,轻声问道:“如果我死了,你会哭吗?”
“不,亚父您不会死的。”竺漓抓着青沙的手严肃地回道,虽然没有血缘,虽然相处的时光极为短暂,但是竺漓是真心拿他当父亲看,她六岁的时候,养父就死了,也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些年来,在她心底,青沙就是她活在人世间的父亲。
青沙看了看竺漓清澈的眼睛,也许是酒太浓烈了,让他恍惚有些醉了,他竟将竺漓看成了夕嫣,他又猛地眨了眨眼睛,发现眼前的女子不是夕嫣,而是夕嫣的女儿,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拒绝竺漓,他轻轻拍了拍竺漓的手背,淡然回道:“走吧,亚父答应你帮忙就是了。”
说完,青沙边起身走到了酒楼外,天又下雪了,竺漓发现他没有直接踩过门槛边的枯骨,而是有意绕过了枯骨,可见他对生命还是敬畏的。竺漓不知道曾经是什么样的变故让青沙入了魔道,她也未必真的明白,青沙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退出魔界……
站在酒楼门外,仰望着阴霾密布的天空,青沙对着天空吹了一声口哨,天空中就飞来一大群乌雀,那些乌雀停落在青沙的四周,竺漓方才明白,这些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跟着自己游走三界的乌雀原来是青沙的乌雀妖奴。
“亚父,原来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我身边……”竺漓觉得有些震撼,没有料到青沙会如此珍爱她这个女儿。
“乌雀奴最听话了,三界内的妖魔看见它们,多半都知道它们是我青沙的贴身宠奴,见到它们,也就自然会忌惮你几分。”青沙一边轻抚着落在他肩上的乌雀,一边轻声对竺漓说道,这些年一直躲着她,不见她,却让他最宠爱的乌雀奴陪着她,她的所有消息,他都知道……
“亚父对我真好……”竺漓感动至极,轻声叹道。原来在南海酒肆那漫长的十七年时间里,一直默默守候自己的人是亚父青沙,她只叹人世间的父爱,也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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