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第56章


沈望的医生姓萧,华裔,四十岁左右,但长得年轻,还有点娃娃脸。顾重拉开椅子,坐他对面,倒没有看精神科的紧张感。萧医生两手交握,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来纽约?”
顾重被问得有点愣:“他这个身份,国内看病不方便。”
萧医生笑道:“那还有很多选择。”
顾重静了两秒,道:“你想说,是因为我要来这里?”
“你对于‘依赖’这个词怎么看?”
“是好词,还是坏词?”
顾重换了个姿势,道:“不好不坏吧,人总是要互相依赖的。”
“那你们复合了吗?”
顾重皱了下眉,忍不住道:“这跟他的病……有关系吗?”
萧医生笑得慈眉善目:“我不建议你跟他复合。”
“什么?”
“你可能需要看看他的病情报告。”
顾重盯着他萧医生递来的两张纸,却没有立刻翻看。萧医生并不催他,相反还给他续了杯咖啡。他捏得手指发白,才翻开第一页。
第一行字是,病人沈望,患癔症,四次自杀行为。
下面是他们的对话记录。
医:现在幻觉出现的频率高吗?
病:偶尔,我偶尔会梦到自己杀了人进了监狱,穿着囚服。但我分不清是我做的梦,还是幻觉。
医:在此过程中,你害怕吗?
病:不,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是平行世界里的另一种结局,我也说不出是好是坏。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沉浸在这样的幻想里,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医:比如?
病:做早饭、喂狗这类的(笑),虽然听上去很没出息,但做这些琐碎的事情时,我很平静。
医:你做这些事,是为了讨好爱人吗?
病:不能说是讨好吧,我喜欢照顾他。他吃我做的东西,穿我洗过的衣服就会心安。待在他身边的时候,我总是很害怕他会丢下我,所以心情总是忽上忽下。有一次他想请家政服务,我都很难过,如果他请了保姆,我岂不是更没有用处了?我知道他把我留在身边不是为了这些琐事,他只是体谅我,但如果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医:你还会梦到从前吗?
病:偶尔会,心情很抑郁的时候,就会想到以前的事。
医:你愿意跟他说以前的事吗?
病:我不知道,他是个很善良的人,我知道他不会因此厌恶我,可是我怕他因此同情我(笑),说起来很可笑,我想让他对我好一些,多爱我一些,但我如果把我的事情告诉他,他即使对我没有爱也会守在我身边吧?他就是这样的人,比谁都心软。我的确想让他呆在我身边,但他不开心的话,也没有意义。
医:所以你希望他爱上你,而不是可怜你?
病:是的。
医:你认为自己有哪些优点?
病:(沉默)
萧医生待他看完,才轻声道:“你是个健康的正常人,但如果长时间受他影响,你可能也会有抑郁情绪,比较易怒。而你们是互相影响的整体,你的负面情绪也会带给他负面影响。所以我不建议你们长时间地相处,如果你一旦离开他,他会再次自残。”
顾重道:“但事实上,我们没有一起生活的时候,他的状态也很糟糕。”
萧医生道:“没错,像他这样的病人,能真正走出阴影得非常少。大部分人一生都停留在从前的惨剧里,没有办法对爱和恨做出回应。经我了解,虽然他在娱乐圈中占据一席之地,但他把娱乐圈的工作通通看成赚钱的途径,没有因此获得‘自豪’的情绪。而且他也不愿意承认外貌和才华是他的优点。这些都是他没有办法走出从前的证据。”
听完,顾重嘲讽道:“医生还要劝人分手吗?”
“我的工作是帮人调节情绪,获得健康。但沈望的情况很特殊,他把你视为他法则,如果你是个稍稍烂一点的混蛋,让他去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举动,他也会为了讨你开心,乖乖地去做。但正因你不是,你的压力才更大。所以我希望你能了解这一点。”
“我能扛得住压力。”
“那是因为你并不了解从前的沈望,他跟你说起过吗?他的从前。”
顾重故作镇定地说:“没有,难不成还有什么魑魅魍魉?”
纽约这几日渐渐转暖,路上的人服装也越发轻便。然而顾重却从未有过地寒冷,他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看似专注,实则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街道,他在路边买了包烟,抖了抖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等到了人烟稀少的小巷里,才点上火。
忽隐忽亮的火光照着他的脸,正如他口袋里的手机。他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没空管他的大衣有没有蹭上脏东西。
他想起一件很小的事。
是他们分手的时候,当沈望把他送进机场,他问沈望:“你送我到关口吧。”
沈望顿了两秒,说好。
他们俩沉默地并排走着,每走一步,他的心就扭曲得不成模样。他想大吼,想大哭,想质问沈望你有没有爱过我。
但这都实在太像恶俗的偶像剧,他的自尊让他故作沉静。他故意走得很慢,慢到这短短的路程,像是走过了一生。他多想和他就这么白头偕老。
但沈望突然道:“到了。”
他没动,沈望也没动。他们就这么彼此凝视着彼此。顾重想恳求他,不要分手。但沈望的手已先行他一步,握上了他的肩膀,沈望含着笑意拍了拍他大衣上的雨珠,道:“你还像小孩似的,也不知道抖抖大衣上的雨珠。”
他说:“重要吗?”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的嘶哑。像是一台跟不上时代的收音机。
沈望道:“别人看了,会笑你的。”
顾重冷哼了声。但心都快化了。
只要沈望有一点点表现出犹豫,他就能厚着脸皮留下。但沈望却说:“等到了纽约,跟我打一通电话。”
顾重红着眼睛,质问他:“以什么身份给你打电话?”
沈望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就像看一个小孩。
“你说啊!”
路过的人纷纷看他,他却不管不顾地盯着他,眼睛红得像是烧个洞。沈望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都在排队了。”
“我不想走。”
“别开玩笑了,快去吧。”
顾重把护照捏得变形,而眼前的人却依旧平静得可怕。他咬紧牙关,转身离开。当空姐核对过他的护照,让他前行时,他却忍不住回头看去。沈望没有走,也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像是充满爱意。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沈望的眼神。
仿佛人群中只有他。
他在等沈望叫住他,哪怕只是一个名字,都好。但沈望没有,只是看着他。他几乎都要以为眼前的沈望是错觉,他还在等。然而空姐却走到他身旁,问他:“怎么了,先生?”
“没事。”
沈望一言不发。
他最终头也不回地走了。等到了纽约,他没有给沈望打电话,沈望也没有问候他。他一边哭得忍不住,一边换了电话号码。他无数次想问沈望,你当年,有没有一刻想留下我?
但他现在,似乎找到了答案。
他掐断了烟,重新走进萧医生的办公室,吸了吸鼻子,道:“我想清楚了。”
萧医生笑容不变:“挺好的,再听过他的从前后,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你不需要有任何压力,这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做的决定。而他也会找到新的生存方式,你不必担心。”
顾重抹了把脸,笑道:“对于我们这样互相伤害的捆绑体,您有没有什么建议?让他去学个乐器,是不是对社交和建立自信心都比较有效,我想您比较专业,所以想问问您。”
萧医生道:“你认真的?”
“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顾重看着他,“不是什么伟大的爱情,我们就是比平常人蠢,放不下。反正还年轻,再试几年也没事。”
“即使你知道了他的从前?”
顾重笑道:“又不是他的错,倒是徐斯,以前我还把他当成情敌,现在想想,他还真就是个傻/逼,怪不得沈望从前说他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徐斯,谁会喜欢上从前的加害者?至于那个院长,死在牢里倒是便宜他了。”
萧医生深深地看了他眼,笑道:“那我给你个建议。”然后拿起钢笔,在纸条上写下一段医嘱。顾重拿起纸条,道了谢,等到了路灯下,顾重眯着眼睛看上面的英文,忍不住笑了。
【永远爱他,不要离开。PS:每周一起来复查。】
“四十岁的人了,耍什么文艺腔。”
回去的路上,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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