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师》第76章


老婆子自嘲地笑了笑,“小瞎子,你早晚会明白的,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天长地久。”
“婆婆,您其实…很孤独吧。” 谢凌鸢突然怯生生地问道。
老婆子一愣,哈哈笑了两声,“不跟你这小子臭贫了,我去做饭了!”说罢,便疾步匆匆地出去了。
无妄之地其实是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山山水水,崇林鸟兽,什么都不缺,唯独没有人,自然也不用揣度人心的喧嚣熙攘。
老婆子从不怜惜谢凌鸢的瘦弱,她不客气,粗活累活都甩了手让谢凌鸢去干,干不好她倒也不会责骂,随随便便的,日子便也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老婆子喜欢咂嘛着一碗酒,听谢凌鸢讲故事,谢凌鸢给她讲了许多煜熠宫的故事,不说是谁,只说是自己的夫君和朋友。但老婆子对这些嗤之以鼻,她偏偏想去听谢凌鸢活着时的往事,听那些罄竹难书的丑事,不过谢凌鸢不愿说,只是甩甩手中淘米的水,笑道:“婆婆,凡事都需讲个公平,你不告诉我你的故事,凭什么要让我说我的?”
“你不说是吧?不说就去劈柴去!我可不像你那姘头那么心疼你!”
“婆婆,我若是不去呢?没饭吃的可是你,我又不用吃东西。”谢凌鸢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摸索到斧子,拿了起来。
“你若忍心让我这老太太饿着,你就别去!”
“说的好像我告诉你了,这柴就不让我劈了似的。”
“你这小子,顶嘴是吧!”老婆子一抬腿,对着谢凌鸢的屁股踹了一脚,“还不快去!顺便烧点水。”
“好好好,我去行不行?”谢凌鸢按下她端着酒碗的手,柔声道:“只是婆婆,您少喝些吧,这酒太烈,喝多了伤身。”
“你管我?老婆子我喝了几百年了,也没喝出个好歹来。”老太婆抽出手,赌气似的将酒一饮而尽,往桌上一摔,“你还不快去?真想饿死我?”
谢凌鸢叹了口气,“那您歇着,我马上回来。”
这些话两人每日都说,老婆子喝了酒,便会在饭桌上絮絮叨叨个不停,说着她来这里几百年来的旧事,说她救过的人,说她遇到的事,然后再破口大骂这些人良心被狗吃了,醉醺醺地嚎啕大哭。但谢凌鸢问及她的来历,问她的名字,她却又清醒了一般,只字不提。酩酊大醉后便一觉睡了过去,醒来又似全都忘了一般,周而复始,重复着昨日的话,昨日的事,老婆子的日子是一成不变的,她百无聊赖,但她死都不愿改变。
好在谢凌鸢本就是个耐得住寂寞又极有耐心的人,他就这样每日陪着老婆子演着戏,每日都如第一次听到一般,带着调皮的憧憬和好奇,和老婆子拌着嘴,吵着架,听她想讲的故事,却又任劳任怨供她驱使。谢凌鸢是同情老婆子的,听着她的故事,也隐约看到曾经的自己。他劝说老人家也能得到自己一样的幸福,可老婆子从来不屑去相信。这么漫长的岁月,她早已封闭了内心,她也没有必要对着一个过客敞开心扉,那就是个铜墙铁壁,除了她自己,谁也不要妄想打开。
二十一年,除了对那人日益加深的蚀骨思念,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又到了分别的日子。
第64章 相聚
谢凌鸢记得,老婆子对他说过一句话:“你不要说那些人如何如何,过了二十一年,你也同他们是一路货色。”
谢凌鸢莞尔,是啊,没错。
二十一年来,他与老婆子朝夕相伴,却依然不知她姓甚名谁,不过他也不在乎就是了。每个人都有缄默不言的苦衷,也会有刀刀入骨的无奈悲痛,谢凌鸢懂得,听了那满腹的牢骚苦水,便没必要再去强求。他是个冷心冷性的人,但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那老婆子虽牙尖嘴利,脾气刻薄,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心肠。说谢凌鸢能舍下她,抛下她,那是不可能的。但他必须如同那些人一样狠心,因为他知道,炎焱在等他。为了炎焱,他不惜辜负任何人。
“小瞎子,你终于也要走了。”老婆子仰头看着夜幕下的银河,突然轻笑一声,“到时候那男人不肯要你,你成了孤魂野鬼,可不要指望有人收留你。”
“婆婆,我说了多少遍了。”谢凌鸢对老婆子的这番奚落早已习以为常,但说道炎焱,他便出奇的计较,总是要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老婆子,“他不会不要我的。”
“好吧。”老婆子轻叹一声,往地上一躺,笑道:“小瞎子,不然我给你找个俊俏的肉身附了身吧,总好过你这幅样子。”
谢凌鸢笑了笑,“不必。就这幅样子。”谢凌鸢坚定地说道,“婆婆,我也和自己赌一把。就赌他的真心和痴情,就是自取灭亡,输了便输了。”
“行了。随你便吧。”老婆子撑着腿站了起来,拍下了身上粘挂的草,“有点冷,我回屋了。”
“婆婆,您真的…不跟我走么?”
“跟着你这死鬼受罪?我图什么啊?”
“那您能不能…”谢凌鸢咽了咽口水,低下了头,轻声说道:“不要抹了我这些年的记忆…”
老婆子轻哼了一声,“你留着它有什么用?我们此生不会再相见了。”
“我不知道,就是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都是暂时的,短得昙花一现。新的风景来了,旧的也就没什么可怀念了。”
“既然如此,那我留着又何妨?”
老婆子哈哈干笑了两声,“对你自是没什么。可我不喜欢,这世上,还有谁不牵挂我,却记得我。”
“我会牵挂您的!”
“不必!”老婆子冷冽的目光扫向谢凌鸢,“我不稀罕任何人施舍给我的牵挂。小瞎子,你懂么?”
“我…懂。”
“你最好是真懂。”她又回过头去,冷冷地说道:“明日清晨,天眼会打开,从微光直至太阳完全升起,就这么点时间。你出去,下一个人进来,就这么简单。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老死都不复往来。”
谢凌鸢愣了一会儿,“罢了,您说的也对。”
“不用怜悯我,有了下一个人,我自然也不会记得你。咱们谁也不欠谁。”
谢凌鸢微微一笑,“好。”
老婆子回了房,熄灭了烛火,比以往睡得都早了些。
谢凌鸢是被老婆子拍醒的,他捂着自己的脸,还睡意朦胧,“婆婆…”
“你还走不走?外面天都快亮了,天眼已经开了。”
谢凌鸢连忙爬起来,“走!”
老婆子嘲讽地撇了撇嘴,“还真是猴急啊,就这么想走?”
“婆婆,我…”
“得了得了,甭废话了。”老婆子一把将他拽起来就往外拖,“赶紧滚,让我清静清静!看你这丑八怪看了二十一年,早恶心了!”
谢凌鸢好不容易站定,突然跪在老婆子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婆婆,您多保重。”
“你别,我可受不起!”老婆子将他拉起,冷声道:“现在我要消了你的记忆,从此以后,你我谁也不认识谁。”
谢凌鸢低下头,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婆子刚要动手,突然一阵疾风呼啸而至,谢凌鸢寻着声音回头,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了身下。
老婆子将他身上的东西搬到一旁,“别慌,小瞎子,是老婆子的新客人来了。”
可是叫了半天,谢凌鸢也没有接她的话,只见他怔愣地坐在地上,抱着膝,埋着头,双肩不住地颤抖着。
老婆子抬腿踢了踢他,喊道:“小瞎子,你吓傻了是不是?”
谢凌鸢突然抬起头来,蹦了起来,满脸涨得通红,嘴角却是难掩的笑意。他冲过去拥住老婆子,抱得不能再紧。
老婆子忙推开他,骂道:“你有病啊?”
谢凌鸢哈哈大笑起来,抱着老婆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婆婆,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老婆子对着他的脑袋狠狠一锤,又抹了抹脸,“你傻了吧?都这会儿了,舍不得我了?”
谢凌鸢笑道:“才不是舍不得您!”他举起手在老婆子面前晃了晃,只见他手中握着一支碧簪,“是他,他来寻我了!”
老婆子抢过碧簪端详了一会儿,嘲笑道:“你个死瞎子,一支破簪子,你就这么确定这人是他?”
“当然了!这簪子是他做给我的宝贝,独一无二。我曾经日日夜夜都带着,一摸便知,决计错不了!不信您看看,上面是不是有朵鸢尾花?”谢凌鸢转了转脑袋,焦急地问道:“婆婆,他人呢?”
“你先别急。”老婆子看了一眼碧簪,果然有一朵栩栩如生的鸢尾花。她轻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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