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燃关系》第98章


“你想听什么?”魏燃抱起双臂。
这是个防御姿势。
显示话题触到了症结所在。
张旭看了他一眼:“你能跟我讲什么?”
另一个房间内,傅奕珩默默把自己蜷缩起来,胳膊抱紧双腿,耳朵竖起来。
“如果是关于那场火灾的事。”魏燃很聪明,显然也明白对方想要听什么,“很多细节我都记不清了。”
“那你能大致复述一遍当时的场景吗?”
“可以。”魏燃放下搭着的腿,双肘撑着扶手往椅子边缘挪了挪。
张旭从玻璃的反光里看出来他有点紧张,同时,他也在尽力调节这种紧张,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冷静得体。
“那天我去医院看她,她状态不太好,我怀疑她又擅自断药。嗯,她经常不肯吃药,就是你们医生常说的病耻感,她认为自己没有病,是吃了药才得了神经病,所以一直都很抗拒服药。为此我跟她吵了很多架,大大小小的,数不清。”掌心里渗出黏湿的汗液,魏燃双手交握碾了碾,“我们吵得很厉害,我心情不好,具体为了什么事情心情不好我忘了,只记得我骂她自私,为了我和魏溪,哪怕是毒;药,她也该喝下去。”
随后他捂着眼睛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我不该这么说的。”
“然后呢?”
“然后,她突然冷静了下来,不摔东西也不骂人了。她说她饿了,想吃曲奇饼干。就那种两块钱一包,很甜很廉价的圆圈饼干,她一直很喜欢吃那个。我就出去给她买。”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打不通她的电话。”魏燃倏地面色煞白,鬓角也被汗水濡湿。他像置身火炉,可室内的温度并不高,“之后就是大火,冒着黑烟的窗户,我冲进去,楼道里很多人,都在往外逃,他们拦着我。消防车来了,很高很高的云梯,水枪从窗户伸进去。我妈裹着窗帘,她还没死……”
“你怎么知道她还没死?”
“因为我就在那儿,我在她身边。”
“可你刚刚说你被人拦住了。”
“我撞开了门。”椅子发出咯吱声,是魏燃控制不住双腿的颤抖,“她全身都是火,尖叫着朝我扑过来,我推开了她,我的天,我把她推开了,我本来是想救她的……”
“魏燃……”
魏燃突然情绪失控,从椅子里站起来,像是要模拟现场一般,他咚地一声栽倒在地上:“她就像这样摔在地上,我听到脊椎折断的声音,嘎嘣一声,然后她一动不动,再后来我就不记得了。”
“那之后我眼前就时不时会出现那天的画面,火,焦尸,无法接通的手机提示音……”
“是我杀了她!是我……”
说着,他蹭地站起,涣散的目光忽然找到了焦点,他的瞄准了角落里摆着的青铜鹿头,自说自话:“你又来了?你想带我走对不对?好,好……”
他往鹿头奔去,鹿头上那两只长而尖锐的鹿角如同某种致命的凶器。
“嘘……嘘……冷静,魏燃!”张旭扑上来,按住他,同时伸手捞过桌上的手机,侧头用肩膀夹着,大声道,“傅奕珩,快过来……”
没等他说完,傅奕珩就从门外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伸手搂住目眦欲裂形态骇人的魏燃:“我在我在,魏燃,你还好吗?看看我。”
他的出现有效地拉回了魏燃的神志,后者喘着粗气,瞪了傅奕珩半晌,终于脱力般滑坐到地上,他把脸深深嵌进傅奕珩的颈窝,努力嗅闻爱人的气息:“抱歉,我又失控了。”
“你不需要道歉。”
傅奕珩的心脏一阵接着一阵地抽痛,他跟张旭交换眼神,后者满脸歉意,然后摇了摇头。
一顿安抚,傅奕珩搀着精疲力尽的魏燃回房睡觉,待他睡着了,出门透气。
张旭在走廊上边看雪边等他,递来一杯热茶。
“是我贸然了。”张旭道歉,“对于PTSD患者来说,回忆创伤性事件,触碰应激源都是很危险的事,我应该慎重再慎重。”
“PTSD?”
“是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听说过。”
“那再听我说一遍吧。”张旭缓缓道,“我们常说,精神疾病的诱因一般是基因给子弹上膛,环境扣下扳机。魏燃的母亲患有严重的躁郁症,这导致他本人的遗传体质对于精神类疾病有某种易感性,这是先天因素,至于是否真的起作用我们也不能轻易判断。但他的生长环境,如你所说,显然是有很大问题的,这就增大了可能性,他比普通人具备较大的患病风险。”
“再说到创伤。创伤的基线是压倒性的情感和彻底的无助感。魏燃失去母亲的那一天,情感世界彻底崩塌,目睹火灾时的无能为力造成灭顶的无助感,这两个因素,使得创伤得以形成。”
“你说魏燃时常做噩梦,刚刚的问询中他也提到过分离性闪回,即创伤事件不断在脑海中重演。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强迫重复。源于他在潜意识中希望自己回到“无能为力”的情境中,然后不择手段地尝试改变结果。但患者现实中并不情愿这么做,因为必须忍受巨大的痛苦,既然结果无法改变,他只会一遍又一遍地经历失去。”
傅奕珩捏紧了拳头,声带颤抖:“一遍又一遍……”
“就像鬼打墙,怎么也走不出去。”张旭的声音莫名有点机械感,兴许是平时跟病患家属解释得多了,麻木了,“同时,在他身上还存在回避和对创伤事件一部分细节的选择性遗忘,以及你刚刚也听到了,他对未来甚至于对你们之间的感情都不抱期待,这是一种很糟糕的负性认知,不排除是创伤性事件后的性格转变。这些典型症状加起来,基本可以确诊为PTSD。”
傅奕珩抱着热烫的陶瓷杯,心里一咯噔,说不上来具体是个什么感受,只觉得稍微松了口气。就像镇日惶惶的病人总算确诊了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所幸,不是什么前所未闻的疑难杂症,只要能确诊,总有治疗方法。
“先别急着松口气。”张旭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目前我怀疑他是C—PTSD,plex PTSD,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2。0版本。”
“怎么说?”傅奕珩的心脏又提了回去。
“他出现了幻觉。”张旭说,“这是精神分裂症的阳性症状,篝火晚会那天,失联加上大火,使他产生强烈的应激反应。他往火里走,则是因为他看见了在火里挣扎求救的母亲,刚刚也是……”
“你说他看见了什么?”傅奕珩没听完,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张旭扶住他:“你得坚强。”
“你让我缓缓。”傅奕珩无力支撑,还是蹲下来,他把里面茶水泼出去一半的杯子轻轻搁在地上,几次深呼吸把泪水憋回去后,才抬起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你继续说,我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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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其实哪怕是精神分裂症; 首次发病时只要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足剂量,足疗程,控制病情平稳并坚持服药两年以上,病情不严重的话,三年内不复发就可判断为痊愈。”
温暖的室内; 火炉哔剥作响,傅奕珩裹着毛毯垂着头; 麻木地听张旭普及相关临床经验。脑袋里几乎是空白的,跟窗外白茫茫的雪地一样,空冷寂静得使人发慌。
他打了个寒颤; 裹紧毯子; 聆听张旭抛出一个接一个晦涩难懂的专业名词; 茫茫然不知所措。过了许久; 他才发现张旭早已停止了科普; 转而用一种询问的目光逼视他。
“你问我他平时有没有明显的自伤行为?”傅奕珩重复了一遍对方的问题,得到肯定的回答。
“没有。”傅奕珩脱口而出。
张旭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别急,你好好想想。”
傅奕珩于是侧着头努力回想,思绪不知触及什么,瞳孔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倏地抬起眼睫,目光中透露无助:“我,我不确定,因为不明显。”
“先把你直觉哪里不对的那部分说出来; 时间有的是,我们一起分析。”张旭拍拍他的肩膀,递来一盘点心,“来,先跟着我做几个腹式呼吸,吸气……呼气……再吸气……你现在很放松,感觉到饥饿,盘子里的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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