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患无策》第59章


他的承诺真不值钱,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筮情熬好药汤,喂严桓服下。他现在要哄着对方——没睡多久,药效很好,看着精神挺多——也不知道严桓信了多少,总之是没曾提出疑惑。
其实严桓能清晰感受到力气从身体里逐渐流失,可因为不怕,所以格外坦然。但同时,他也抓紧机会和筮情温存。
药果真苦涩无比,于是严桓按着曾经戏称那样,吃过药就使坏地去吻筮情,逼对方和他共同体会美妙滋味。
筮情被他折磨一顿后,依然心平气和。
严桓忽然觉得他们俩个交心不成,肉体交易倒是磨合得完美。勾着嘴角,他抓过对方手腕,以指为笔。
[回陆上吧]
筮情微微一愣。
严桓像是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又飞快添上余下的字——
[去神迹谷]
第45章 神迹花开
神迹谷位于云端郡洛县,传说曾有一位砍柴人在此遇见西蒙神。故事的版本五花八门,总结起来无非是同一个套路,即上山砍柴,莫名迷路,又险遭凶兽,本以为难逃一死,最终却得神救助,毫发无损。
故事真假未知,尤其在皇族竭力削弱民众对神明的信仰后,更加没人再有兴趣查证其真伪。
日复一日,最后只留下个与此相关的地名。
筮情不知道严桓怎么突然想去那山谷,但他没多问,很迅速地,第二天就弃船带人上了岸。
又两日,严桓的听觉也丧失了。
两个人罕见地有了默契,都不去触碰伤病的话题,但原因又不同。筮情不想徒惹严桓伤心,后者却只是无所谓,反正时刻被人牵着手,或抱在怀里,他的世界寂静黑暗,心里却是安宁。
从晨岛界的近海出发,到达神迹谷,最快也需半个月。按理说严桓活不到那个时候,筮情也是明白的,可同样的,他们谁也不提。
严桓每天大约只有一两个小时处于清醒状态,已然吃不下任何东西。筮情也不再逼他进食,只调配小半碗药汁,兑一点毫无作用的糖粉。
洗澡更是不用想,严桓经不住那种程度的折腾。筮情便用打湿的毛巾帮他擦身体,那身体上黑色的纹路已经覆盖大半皮肤。
严桓的生命气息微乎其微,然而就是不死,到了满月那天,他也依旧吊着一口气。筮情悬着的心总算能短暂地落回原位,他甚至压抑不住地猜测,也许天黑的药还是管用的。
像是印证他的想法一样,离神迹谷越近,严桓反倒是越多了些精神。
筮情本是不信神的,虽然在晨岛界被灌输过许多的相关言论,他也不信,因为在最难熬的日子里,神没来渡他。可此刻他却怀了朝圣参拜的心思。神迹谷,谁能保证那个传说不是真的?
两人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抵达神迹山下。筮情怕严桓受寒,连忙躲进山脚客栈中,又买了许多的暖炉。
店伙计从仓房里搜寻半天才扒拉出来几个,这玩意是冬天才有用的。客人可真是奇怪,他很狐疑地看着严桓缠住脸的纱布,简直要怀疑这位是山中精怪变的。
严桓足足等了三天,才终于熬过连日绵绵的雨水。在第四天晴朗的午后,他如愿进入了神迹谷。
筮情万没料到谷中会有如此美景——满眼都是金黄的小花,空灵,纯粹,开得绚烂,一望无际,是地地道道的“花海”。
他才想起,严桓好像说过神迹花的绽放,可遇不可求。
寻了一棵榕树,筮情抱着严桓席地而坐。他揪下一朵花,别在严桓耳上。后者立刻明白,花开了。
严桓的确是来了却心愿的。
不只是弥补没看过神迹花开的遗憾。他来,还为确认筮情的心意。
神迹谷的传说是真的,可当时现身的并非西蒙主神,而是爱神骨朵。
每凑成一对有缘人,骨朵就会撒下两颗神迹花的种子,待种满神迹谷,她就能彻底拥有完整神格,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可惜,花还没种够,她先碰到了一个砍柴人。那个砍柴的小伙子是多傻呀,每次挥动斧子前,都先虔诚地祷告加拼命道歉,好像如此就能填补他对树木的愧疚。
骨朵暗中观察砍柴人,先是觉得他傻得出奇,后来又感觉他有时倒也挺可爱。她没察觉到自己心境的变化,因此在对方遭受危险而她下意识伸出援手后,又惊讶又后悔。
神各司其职,不可越界干预凡人生活。
骨朵犯了错,被罚离开神迹谷,她唯一留下的只有勤劳耕种而成的小黄花。
结发人至,神迹花开。
严桓并不信筮情爱他,因为他实在没什么可爱之处。扒开所有的外表和面具,他的内心深处永远是年少的小男孩,爹不要娘不疼,日常挨打,无处申冤。
理智上,他知道自卑是毫无用处的,可他的确控制不住。即使表现得若无其事,在心里总还是怀疑。怀疑筮情只是在不忍心,不忍心看他默默死掉,所以才屈尊降贵,来回应他的单恋。
对方越好,他越觉得自己配不上。
但这点疑惑也是被压着的,不能去深思,因为无从印证,直到他想起神迹花。
有些事,没想起来也就那样了,可一旦有了丁点念头,便再也压不住。严桓还是来了神迹谷,幸而得到了让人心满意足的结果。其实很可笑,他不信爱人真切的陪伴,却相信所谓神迹的审判。
'师兄我也爱你'
严桓写下这几个字,挣扎着直起身,在筮情眉心轻轻印上一吻。他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对方的脸,心想,爱是爱的,可也到此为止吧,下辈子……别再遇到了。
筮情微微一愣,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表白起来。而且,这个“也”……筮情没再细想,只挪动几寸,躲开了偏移过来的刺目阳光。
严桓再无动作。筮情便也静静陪着他。半小时后,他打开水壶,想喂对方几口水。可他动了,严桓并不动,没骨头似的依然靠在他身上,只有右手缓慢地滑过衣料,垂落到一旁。
筮情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一秒的失神过后,他下意识开口唤道:“严桓?”话出了口他才想起严桓是听不到的。筮情伸出手去,手心相对,手指穿过严桓的指缝,扣住了那苍白单薄的手背。
他怀着满心的害怕和期待。这一次,没有人再回握住他了。
呆呆地盯着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筮情忽然不能接受死亡的悄无声息。微风吹过,一枝花落下来,砸在了上面。
黄艳艳的,花瓣有些枯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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