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镜》第95章


那个叫沈璃的女孩户口本没有盖上死亡证明,银杏树下没有立起墓碑,哪怕只是一个石墩也没有。沈勇用眼泪和泥土做了一座碑,然而一场雨就转瞬即逝。
第二天,妹妹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卧室,没有多问。早饭吃到一半,沈勇说:“下个月插个班去上幼儿园吧。”
妹妹对“幼儿园”这个词似懂非懂,看着沈勇没有说话。
沈勇筷子头戳了一块玫瑰腐乳轻轻塞进妹妹嘴里,说:“从今往后,你就叫沈璃。”
那块玫瑰豆腐非常鲜香美味,然而沈璃却尝出了这辈子最甜最甜的味道。
她没有告诉沈勇,那晚沈勇在银杏树前哭到崩溃时,她就站在门前的门槛上,她知道,从今往后,他会拥有一个真正的爸爸。
很多年后,沈璃在沈勇的遗物里——那件隐藏很好的棉外套口袋中,找到了当年那两个婴儿手环。即便推测出了所有的事,她仍然对沈勇抱着全部的爱和感激。曹家,对她来说,不过是别人家的朱门绣户,不过是别处的富甲一方。
沈璃想,爱都是一样的,穷一点,富一点,都是爱。
陆知遥和她是真的默契,不光在爱许久这件事上。
又到一年白色的季节。
卢荃和远宏的案子延续久远,牵连甚广,影响重大,监察委、经侦、检察院一个环节也少不了。与此同时,因为李肖的死亡让曹琳的律师找到了突破口,又提交了一些李肖教唆曹琳犯罪的新证据,案子一拖就是几个月,然而就算再拖,公平和正义都不会缺席,所有人都只是在静静等它的到来罢了。
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冬季。卢荃落马,整个J省官场从夏天到冬天都人心惶惶,而老百姓们则在寒风中期待着初雪的到来,为这场轰动J省的丑剧涤荡灵魂。
市局经侦支队,许久叼着烟正在会见室外跟同事边聊天边等。
除了轻水那片地和被曹万宏扛下的“分赃地图”案,远宏十来年间还涉嫌内幕交易、洗钱和少额的偷漏税,有些是在陆远臻时代犯下的,这次也被一并查了出来。
谈了一下午案件细节和对量刑的推测,帅气的律师看了看时间,起身微笑致意离开。
陆知遥从口袋里掏出陆远臻的烟斗递过去,陆远臻轻轻笑了一声,拿过来用袖子擦了擦,凑着陆知遥划燃的火柴点着。
“我什么也不担心,就怕你抽不到烟斗就犯病。”陆知遥自己也点了根烟。
陆远臻浑厚的喉咙里混着笑意说了声:“臭小子。”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陆远臻:“远宏的事,连累你了。不用太担心我,这些风雨,我还扛得住,没老到那个程度呢。”
陆知遥:“知道,我刚不是说了嘛,不担心!等判了之后,我会跟顾律师想办法找机会申请保外就医的。”
陆远臻睨着他:“该坐的牢我会坐的,不着急——股东有没有闹事?”
陆知遥掸着烟灰:“闹去呗,曹万宏的遗嘱里,他的股份你和曹琳一人一半,曹琳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你还是最大的股东,他们要对罚金和赔偿有意见,想离开远宏我也没意见,他们手里远宏的股份有多少我要多少,钱的事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
陆远臻不知道的是,远宏那么大的盘子,事情出得又大,几个月里解决事情的办法无非就是钱钱钱。陆知遥瞒着陆远臻将莫比鸟斯卖了,拆飞机卖零件,赔了罚金,还了贷款,保住现有的项目,还解决了几个股东的纠纷,远宏在他手里好歹算是保住了,哪怕只是留了个“半尸”,但远宏从此以后就是干净的。陆远臻的愿望,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达成。
陆远臻轻轻叹了口气:“都是公司的老人了,有大部分都不知道这里面的事,也不能怪他们生气,你要善待他们。”
陆知遥掐了烟头:“嗐,你儿子我哪都不软,就是心软,放心吧。”
半晌后,陆远臻定定看着陆知遥说:“还有件事,你帮我去办。”
……
谈完后,陆知遥起身刚要走,忽然回过身问:“诶,爸,那个,钱小丁让我来跟您讨个旨意,他求了108次婚了,知乐还是不答应,您看是不是您给指个婚得了。”
“噗……”陆远臻咳出一口老痰差点没呛着:“这个钱小丁,我真是,引狼入室啊!遇人不淑!居心叵测!咳咳……他要是敢对知乐不好,老子越狱也要打断他狗腿。”
陆知遥心说,老头子怎么会这么多成语,太他妈有才了,自己根本没遗传到位!
气了半天,陆远臻喊住他:“知遥,这事你替我拿主意吧,以后远宏和陆家,你就是主人了,好好照顾知乐。”
两周后,陆知遥带着一沓文件刚跨进家门,就看到许久坐在院子里叮叮当当的搞基础建设,曹你妹正后腿搭在台阶上,前腿撑在地上的抻着,边做着狗势瑜伽边做监工头子。
许久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枪伤没好利索就开工,前头的案子还没结束,两个月前又遇上恶性抢劫案,又双叒挂了彩。陆知遥这回不干了,让他把工伤假、公休假、节育假、护理假各种攒了十年的假全休了,否则他每天都上桌子闹。拿了陈建的特批,许队一直从国庆休到了将近年终,准备过完元旦再上班。
两个月里,他也没闲着,答应陆知遥的玻璃房已经建了起来,许久就是标准的没有直男的命非要整直男的惊喜,少女心泛滥起来简直可怕。一个玻璃房被他搞得跟水晶宫似的应有尽有,又是多肉植物又是空气凤梨,又是led串灯又是夜光鱼池,就差把对街海鲜大饭店里那整缸的鱼虾蟹搬来助兴了。
虽然夸张了点,但玻璃房还是挺美的,许久亲自设计了六边形的整体造型和双层真空玻璃保温,通暖气的设想最终没能实现,买了个用电的恒温暖气,玻璃房里已经可以温暖如春。陆知遥回来的时候,他正在玻璃房开的小窗户下搭一个木质的窗台,陆知遥问他做什么用的,他神秘地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陆知遥将他拉起来在屋里沙发上坐下,把那沓文件递给他。
“什么东西?”许久毫不顾忌的将脏兮兮的手在外套上蹭了蹭,接过文件,“股权转让协议?”
“对,我爸的意思。我知道周叔人都不在了,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但是,我爸说这些本来就应该是你的,已经晚了二十多年了,不要推辞。”陆知遥说完将笔递给他。
许久怔怔看着协议,大部分条款他其实也不太懂,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只是这几页纸仿佛掀着掀着就能看到他父亲的踪迹一样,许久小时候经常捧着许冬梅从周家带出来为数不多的文件资料反复摩挲,揣测每一个字符和数字间的意思,然而许冬梅不允许他去走这条路,把资料一把火全烧了。
许久看着这份协议,仿佛断线的风筝穿越时光悠悠的又飘了回来,他想起记忆里周恒远豁达的笑声和脸上细微的表情,他在最热血最奋进的年纪被结束了生命,戛然而止的不光光是生命,还有对远宏倾注了全部心血的理想。陆远臻是懂他的,只是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这是一份断点续接的协议,将连接起周恒远的前半生和许久的后半生。
许久心想,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这就够了,其他都已经不重要。
他眼睛通红,抓起笔在尾页签上姓名,还给了陆知遥。
陆知遥抿嘴笑笑,拍了拍他的肩,拿过协议看了一眼。
然而协议的签名处,赫然写着“陆知遥”三个字!
“诶,你!”
许久站起身拿起螺丝刀走出去接着干活:“公职人员不允许经商办企业,你懂不懂!而且,我的股份不就是你的吗,我可是连工资卡都要上交的男人。”
“你那点工资干得了什么事!”陆知遥追出去冲他嚷嚷。
“伙食、购物还有我妈护理院的钱,可都是我工资卡上扣的,还得防着你哪天又破产。”
“诶!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曹你妹摇着尾巴大摇大摆晃进屋里,叼起那份协议呱唧呱唧啃了起来,挺美味的,这货乐滋滋地想着,这世上怎么能有纸张这件事,只能有纸屑!纸屑!
十二月的尾声,伍州终于在这年最后一天下起了第一场雪。
大雪中的玻璃房里满墙的水雾,外墙上挂着星星点点的LED小黄灯,贴着玻璃墙边一缸红色金鱼在碧绿的水草间乱窜着。
窗边的榻榻米上,陆知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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