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沧月)》第124章


可只是那么一点私心,竟就这样送了一个无辜者的命!
微微一个恍惚之中,背后忽然有极细的风声掠过,他瞬间回身。有声音在夜里传来,缥缈而不真实,细细的一缕:“远方的来客,你们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吧?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啊,今晚一个都别放他们活着回去!”
那一瞬间,远处的篝火忽然大亮,仿佛有什么力量催动了火焰。
火旁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转向了这边。
那些人的眼睛,居然都是白色的。
同一刻,天上的月亮不见了,星辰黯淡——整个天地忽然间变得极其寂静,不止风声虫语,甚至连方才清晰入耳的喝酒划拳喧闹声都丝毫听不见,仿佛一个巨大的盒子忽然在眼前关上了,将一切声音隔绝在外。
火焰熊熊燃烧,天宇漆黑如墨,无数有着惨白瞳孔的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将这一行六人团团围住,没有表情,也没有声音。
“这是……傀儡术?”红尘低声。
“是蛊。这些人,都被蛊虫操控了,变成了行尸走肉——当时洛水上的石玉也是中了这种蛊毒。”碧落毕竟见识多广,看了一眼便道,“你们要小心。这些家伙无所畏惧,不怕伤也不怕死,砍断他们的手足都没有用,必须一刀一个砍掉人头!”
“果然不愧是听雪楼的四护法。”黑暗里,忽然有人轻笑。有一袭白衣掠过,落在火焰之上。那个说话的人终于从黑暗里走出,脸上戴着木雕的面具,手里持着一支短笛,仿佛是暗夜里的幽灵。
紫陌蹙眉:“灵均?”
这世上谁都没见过灵均的真面目,而他们这一行人刚抵达滇南,对于月宫里刚发生的那一场内乱自然是全然不知,所以也不知道灵均已死,明河教主已经重掌大权——若是早一刻知道,只怕制定的行动策略也会大不相同。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竖起手指,按住了短笛。
笛声在黑暗中短促地响起。只是一声,所有的行尸走肉瞬间一震,如同被线牵引着一样,齐刷刷地朝着他们逼近过来!
四位护法瞬间散开,守住了四个方位,将萧停云和墨大夫护在了中心位置。碧落从背后的古琴里抽出鱼肠剑,剑上青光暴涨,如同闪电映照着那些逼过来的傀儡——在残酷的血战开始之前,很多年前似曾相识的一幕瞬间掠过心头。
那时候,他曾经落入迦若祭司的结界,全凭靖姑娘的血薇剑才闯出一条生路。
三十年了,未曾想到还会回到滇南,面对同样的绝境。
今夜,强敌环伺,危机重重,就算拼尽全力地血战,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活下来,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升起的太阳。一切都似曾相识。
——只是对手从迦若换成了灵均。
又是一声笛声。
这一次,黑暗里,只听到无数簌簌的声音,如同水波一样从四面蔓延过来,朝着他们飞速而来。草丛在波动,显示出底下有无数的东西在靠近。
“小心!”红尘一声厉叱,手指一动,十几道寒芒掠出,唰地在周围布置下了一个圆形的边界,顿时便在众人面前筑起了屏障。
下一个瞬间,草丛里有一物瞬间弹起,飞扑而来!
“那是——”紫陌惊呼了一声,“那是什么东西?!”
黑暗里,有什么黑黝黝的东西箭一样地飞来,张开大口对着她的咽喉咬来——她刚要撑开随身的天罗伞,然而只听一声钝响,仿佛是刀切入肉里的声音,那条飞弹而来的蛇忽然间在半空中奇特地停滞了一下。
然后,噗的一声,身首分离,鲜血飞溅。
“放心,我投出去的是云髻十二刺,相互之间牵有天蚕丝。”红尘道,瞬间已经布阵完毕,“这一道网估计可以略微挡一挡这些东西。”
“好。”黄泉和碧落双双抢身而出,“我们去料理了那些僵尸!”
那个黑暗里怪物的脑袋飞落在脚边,滚了滚,尖利的牙齿咔嚓一声咬合,又张开,竟然是凭着一个光光的脑袋还在拼命地噬咬。
紫陌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一眼,心里暗自一惊——那是个从没见过的东西,长不过三尺,身上密密麻麻全是脚,像是百足虫,却又有着两只像蝎子一样的大钳子。
“这些东西都是拜月教养出来的怪物吧?大违天和……大违天和啊!”墨大夫低声道,翻开了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纸包,里面是一种淡黄色的粉末,发出奇特的浓烈香气。墨大夫用小指指甲挑了少许,临风弹出。
当粉末落在百足虫上时,一蓬脓血喷出,那个脑袋顿时爆裂。
“墨大夫,你真是厉害!”红尘也是用毒高手,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手段,不由得衷心佩服,同时手里的蝎尾长鞭一扫,将暗夜里扑上来的毒物瞬间扫开。
“哪里哪里,药理相通而已。”花甲老人嘟囔了一声,却顾不上抬头,只是不住地从药箱里寻找药物。
黑暗里,血腥的一战已经开始。短笛在暗夜里吹响,魔影重重,万毒攒动。萧停云挥刀斩落,能感觉到血薇在袖中的低声鸣动。那一刻,他心下猛地一跳。
——名剑认主,血薇鸣动,那说明苏微必然就在不远处!
在山岗上时他们曾经看到过山脚下婚宴的篝火,那是真实的——下了山岗后两刻钟,他们却在这里中了埋伏,步入了一个封闭的结界。
如果这里不是喜宴所在,那么,此刻苏微又在哪里?
月亮已经离开了山巅,悬挂在夜空里了,弯如美人眉。
苏微站在廊下,蒙着精美的大红盖头。眼睛虽然看不到,却能感受到吹来的风——这一夜,连风都那么温柔,退去了白日的炎热,微微地吹拂着她的发梢和衣襟,如同一双细致妥帖的手,替她整理着妆容。
“新娘子来啦!”外面欢声雷动。
她被欢呼声震得耳鸣,心里不由得惊讶于到底来了多少贺客,然而喜娘已经往她的手里塞了一个东西,道:“坐着不要动,听他们唱歌就好。”
“啊?”苏微有些茫然,发现塞进来的竟是个糕点。
“饿了就啃一口,但新娘子出了闺房就不能乱动,一直要等到第二天夫家来接才能起身。”喜婆叮嘱。刚说完,耳边听到乐曲响起,稍一辨别,其中有芦笙、三弦、唢呐、锣鼓、钹,端的是热闹非凡。
“姑娘,你可真有福气,嫁了这么一个又有财又有貌的相公!”喜婆啧啧赞叹,“我活了六十年,办过多少场喜事,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场面!你的夫家可是把整个大理最好的乐师和歌手都请过来了,多大的排场手笔!”
苏微在盖头下笑了一笑,嘴里没有说什么,心中却是微甜。
虽然看不见,她却听到奏乐了一段时间后,便有人出来唱歌。有男有女,相互对歌,伴随着三弦芦笙,曲调悠扬婉转,歌词却是直白大胆,多半讲述的是男欢女爱、颠鸾倒凤的韵事,令人听得脸红耳热。
“要唱一夜呢。”喜婆道,“你就听着,不要动。等会儿还要跳火。”
“跳火?”她更加茫然。
“是啊,男人们喝了酒,要从火堆上跳过去,比赛谁跳得更远更高。”喜婆道,“赢了的那个,就可以扛和身体一样重的酒回家!”
“是吗?”她实在是好奇,很想揭开盖头看一眼,“我可以参加不?”
——只要她一出马,这里的男人哪个能赢得过她?
“不行!”喜婆骇笑,“哪有新娘子跳火的?”
“是吗?”苏微颓然叹了口气——平日里她是一个多么厉害的女子,叱咤天下,剑出披靡,然而此刻,却被一个大字不识手无缚鸡之力的喜婆给治得服服帖帖,不敢动弹地枯坐了一夜,说出去这个江湖里会有人相信吗?
“还有啊……”喜婆又叮嘱道,“等原大师来背你进洞房的时候,会有很多小孩子跑过来围着你,一边撒米花,一边伸手掐你——就算被掐得多疼,你都不能真动怒啊!”
“什么?掐我?”苏微被这种匪夷所思的风俗惊住了,这时候,她才明白刚才蜜丹意出去时对自己眨眼睛笑的意思。
那个小鬼头,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多掐自己几把吗?
“只是为了讨个吉利而已。咬牙稍微忍一忍,等新郎背着你进了洞房就好了……”喜婆笑道,“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一进洞房就马上扯了盖头,去抢床上的枕头!”
“啊?”她再度愕然。
喜婆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笑道:“按我们这儿的规矩,谁先抢到了洞房夜的枕头,将来就谁当家做主听谁的!姑娘可别大意了。”
“是吗?”苏微越听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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