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有鬼》第91章


詹台说得十分有道理,如果这人皮尸蜡真的能将活人锁魂,又怎么会脆弱得不堪一击?
“为什么?”方岚喃喃道,“为什么前后如此矛盾?是我们一开始对人皮尸蜡的推测就错了吗?”
“不,只是我们一开始并不知道,锁在人皮尸蜡其中的,到底是什么。”詹台轻声说。
人皮尸蜡此物,詹台之前知道得也并不多,只是童年时代偶尔听到师父提过。后来他们在厦门第一次遇到田友良,他对人皮尸蜡上了心起了疑,可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
“直到见到了于明和张燕,我才将过去的事情一一串起来。”詹台说。
“于明溺水而亡,死在泳池中,借由人皮尸蜡附身在张燕身上,侵蚀她的神智。”詹台说, “自古以来无辜而亡的人命何止千万,人人都想先复仇再入轮回,可为什么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却只有于明做到了呢?”
“水尸魂。”一直沉默不语的鲤鱼精却突然此时插口,唇边带了一抹冷笑,“你们陆上鸟兽自然不懂,可我们鱼虫在大江大河之中托生多年,总免不了见上几只水尸魂。”
方岚还未反应过来水尸魂是何物,就被詹台一连串的问题惊住了。
“在厦门的时候,人皮尸蜡破裂,田友良命丧你眼前,你因此被拘留在看守所中直到尸检结果确定,田友良早在你进入店门之前就已经死去了。你在他手臂伤划伤的那一刀,是死后伤。”詹台深深看她,继续说。
“你有没有想过,田友良最终的死因是什么?”詹台问。
“是溺亡。”
“你又要不要猜一猜,倒在我们面前的张燕,周身没有一丝伤痕,尸检报告给出的她的死因,又是什么?”詹台轻声问。
方岚深呼吸,缓缓说:“溺亡?”
詹台不答,再一次问到:“。。。张大川的尸体从来都没有被发现,于明担忧自己事迹败露,于是将他灭口。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张大川的死因,又是什么?”
方岚摇头,她已经明白詹台推断出的结论。
于明、张燕、张大川和田友良,四个人都是溺水而亡,都和人皮尸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以前民智未开,女孩子失贞就需要被浸猪笼。”詹台淡淡地说,“藤编筐中放入巨石,连人带筐同沉水塘,只能活活淹死,挣扎的时候手指扎在满是尖锐倒刺的筐上,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为免水鬼报复,藤条都用鸡血浸过,写满符咒确保死在其中的人魂魄皆散永不得超生。”
詹台抬眸,看着方岚:“百年之前镇锁水尸魂的是写满符咒的藤筐。而现在,镇锁水尸魂的,是一层薄薄的人皮尸蜡。”
“你还没想明白吗?生人活祭,好生生的一个人,被先封入滚烫的尸蜡之中,再放入水中活活淹死。人死寂灭,人皮尸蜡如同封印,将痛怨念悔痴恨癫种种情绪炼化其中,执念藤蔓一般生长,直到凝成不人不鬼的一具水尸魂。”
“被困在人皮尸蜡中的,从来都不是一个活生生的魂魄,而是被炼化了的水尸魂。”
作者有话要说: 詹台和方岚以为人皮尸蜡底下封的是人。
但实际上人皮尸蜡底下封着的,一直是鬼。
第104章 香山岭
除了于明之外; 无论是毙命在他们面前的张燕和田友良; 还是失踪多日的张大川; 都早在仍有呼吸的时候被浇筑了人皮尸蜡,水浸而亡,生魂被炼成水尸魂,行尸走肉受制于人。
“田友良和张大川被炼成水尸魂,是于明所为。”方岚说,“于明被炼成尸魂; 是因为他身上本就有尸蜡; 又因张燕陷害溺水而亡; 阴差阳错之下被炼成了水尸魂。”
“现在的关键; 就在于张燕为什么也会被炼成水尸魂。”方岚说。
鲤鱼精轻笑出声:“方姑娘到底年轻; 经验不足; 水尸魂到底是何物,你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 才会问出这等浅显的问题。”
“晋城自北向南有一沁河,横切太行直穿晋豫两地汇入黄河,两岸谒戾之山; 松柏金玉遍布; 灵气逼人。”鲤鱼精轻佻地说,语气散漫又挑衅。
詹台自来护短; 到现在还没有开口训斥鲤鱼精,方岚心下诧异,抬眼瞥詹台; 却看到他难得一言不发,眼神忽闪,像是十分期待那鲤鱼精继续开口说下去。
方岚霎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嘴角轻抿,转过头去。
“老身初初修成人身之时十分不习惯,最喜变回一条鱼的本体,溯回于沁水和黄河之间。有年上元佳节,老身在沁水岸边小憩,恰好遇到一队人吹吹打打红衣送嫁,锣鼓喧嚣好不热闹。”
詹台看方岚一眼迷惑,出言解释:“虹鳟初初修成人身,怎么算也得百余年前。那时婚丧嫁娶讲究黄道吉日,选在上元灯节的少而又少。何况北方婚俗自清末之后皆喜日婚,只偶尔有些乡绅办婚循旧礼,才将婚礼选在黄昏。”
鲤鱼精哈哈一笑:“不错,婚礼婚礼,最迟不过黄昏。那队送嫁成亲,却是将近子夜,沿着泌水岸边徐步而行。两面红幡迎风飘扬,小小一方红轿摇摇摆摆紧跟,其后五六个身材淡薄的随从,面无表情行尸走肉一般,深一脚浅一脚抬着嫁妆箱子。”
“晋中习俗,闹社火的传世技艺有绝学背棍。一个男子立在地面,肩背上竖起一根铁棍。身轻如燕的女子立在铁棍之上,随着身下男子前进的步伐灵动地起舞。”
“那送嫁的仆从人人肩上都有铁棍,却不见立在棍上跳舞的女孩子。”
“唢呐声在这空空荡荡的峡谷山涧格外嘹亮,可吹得那般有气无力音色凄惶,听起来哪里有半点喜乐的样子?除了那一身红衣说是喜事之外,其余种种,分明便是送葬。”
鲤鱼精冷笑,“我那时年幼,好奇得紧,拖着尾巴在水中跟着他们,行至香山岭的时候,队伍前方的红色方轿却突然一歪,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红色的轿帘却在此时被掀开一个小口,扑通一声,从小方轿里面滚出来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小姑娘,戴着金光灿灿的凤冠,额上还披着红纱盖头。”
“河畔风大,红纱盖头被风吹开,露出她半张侧脸,肌肤赛雪眉目如画。”鲤鱼精略微顿了顿才扭头看了眼方岚,说:“老身不才,乱世商铺中修行数百年有余,生平见过绝色不知多少。你,勉强算上一个吧。”
“那晚我见到的新嫁娘,却是绝色中的绝色。”它眯起鱼眼睛,语气很是有些怅惘。
“夜色深沉,山涧河水黝黑一片,我窝身岸边自以为藏得极好,那新嫁娘却像是瞅准了我的方向,凄厉地叫着救命。”鲤鱼精轻咳一声,“老身自认还有些侠义心肠,佳人落难逃婚,自然是要救上一救。”
詹台却十分不屑,呵地笑了一声:“你是鱼精,雌雄同体,再见绝色也不会见色起意,更遑论英雄救美了。”
“我看,你当年是看中那新嫁娘头上金灿灿的凤冠了。可是如此?”
詹台一语道破,鲤鱼精毫不见羞赧,冷笑一声默认了。
“我捏诀幻化人形立在岸边,她几乎立刻扑在我的怀中。我揽手一抱,刚想去揪她头上的凤冠,她却将头向后一仰,泪珠布满脸庞,说带我走。”
“她目光清澈,情意满满。老身彼时尚且年幼,被这目光一慑久久不知动作。”鲤鱼精冷冷说道,“幸好老身不辨男女,也无男女之情,纵然动心,仍有理智尚存。”
“我下意识想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却突然感觉到她凤冠下迎风飞扬的长发,有些湿漉漉的。”
“她一个新嫁娘,一直坐在四方小轿之中,头发为何会是湿的?我心里咯噔一声起了疑心,眼角余光这才瞥见那跟在她身后送嫁的随从,一个个面无表情,木偶一样看着我们。”
“新娘逃婚,随从怎会毫无动作,还站在那里任她与我求救。我心里越发怀疑,再往那些随从抬着的嫁妆上一看,才突然惊觉那小小长长的黑色木箱,分明便是一座座小小的棺材,正好放得下七八岁的女童。”
从来就没有送嫁,从一开始,便是送葬。
鲤鱼精悚然心惊,再低头一看身下抱着她的这人。
长长的黑发如藤蔓一般将这身穿红衣的嫁娘捆缚得结结实实,。
鲤鱼精立刻松手后退,却哪里还能来得及。
那黑色的头发如同长长的触角,又如同桑蚕吐丝,又如同毒蛛织网,飞一般向鲤鱼精扑来,立刻钳制住鲤鱼精的手臂和腰肢。
“情急之下,我下意识地变回了本身。”时隔多年,鲤鱼精仍有些后怕,“好在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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