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为爱鼓掌的时候我们在想什么》第14章


“我帮你吧。”
“这能行吗?”我问他。
陈谨言想出的馊主意就是往脖子上贴创可贴。他摸了摸我的侧颈,埋头答道:“放心吧。你拿着这个。”
他的鼻息喷在我的脖子上,碎发也轻轻地戳着我的脸,我忍着痒催他:“你好了没?”
“好了。”他起身,温热的指间无意识地划过我的皮肤。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陈谨言拉着我到镜子前:“是不是比之前好多了?”
我看着脖子上面那两个欲盖弥彰的创可贴,有些怀疑:“这是不是更明显了?”
“怎么会,”陈谨言看上去很有自信,“要是别人问你,你就说昨天不小心划伤了。”
我将信将疑,但是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其实我和秦生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他说的那次饭局上。
事实上我注意到他,要比他自己以为的早很多。
说来惭愧,我最开始注意到秦生这个人完全是因为他的皮相。
那天他穿着T恤和牛仔裤,并不是他自己以为的一身借来的不合身的西装。他站在电梯口与赵德海交谈,迎着光,眼睛就像是在阳光下发光的琥珀。
他也看到了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转向我,不到一秒就移开了目光,与赵德海道了别离开了。
秦生这个人真的很奇妙。他身高和身材都中规中矩,一双眼睛总是耷拉着,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却莫名其妙相当夺人眼球。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多次去餐厅,周围都有很多人偷偷瞄他。
这件事他自己是不知道的。
我和他办离婚手续的那天天气很好。他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我,就和第一次见面一样。
我当时压着一口气,连告别都没和他说。
后来我在毛青的车里偷偷看他,还被毛青笑话。我看到秦生一边走一边解开西装扣子,左手插进裤兜里,说不出的潇洒和随意。
说到毛青,我跟他除了年少轻狂时那一段无疾而终,止步于牵手的初恋外真的没什么别的牵扯。
我确实喜欢过他,就连和秦生结婚的时候还在为我们两人耿耿于怀。但是现在见了面,也没什么顾忌,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我禁不住想起我跟他提结婚的时候,我把合约放到他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需要一段婚姻,最少五年,五年之后你就可以自由,在这期间你就是我的另一半,你提出的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
但是其实他这五年来并没有求过我什么。
我们两个没有一张正儿八经的合影,连一场像样的婚宴都没有,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五年。
无非就是仗着他喜欢我。
我没有跟他说不要对感情有所期待,我觉得他应该明白。
事实上他确实明白,也做得很好。言行不一的人是我。没能说到做到的人是我。
所以五年后,他拿着合约来语气轻松地和我讨论离婚的事宜,我只能沉默着。没有立场问他为什么,也说不出你不要走。
我觉得现在有那么多人抗拒结婚是有理由的。让一个人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融入自己的生活,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那么同样,让一个人干干净净地离开自己的生活,也同样困难。
秦生办事效率极高,我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空了一半。他买的衣柜,台灯,写字桌,连他两天前新买的鱼粮都带走了。
只有一件衬衫晾在阳台他没有收走。我走过去拿起来。
当天晚上我在书房待到很晚,也没有等到一个人打开房门,对我说“我回来了”。
再次见到他是在酒吧里。
酒吧灯扰人视线,音乐震耳欲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眼就看见他。
秦生没有戴眼镜,也没有系领带,我能看见他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一上一下地动着。他咬着烟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扬起头来吐出,耷拉着眼睛用泛着红的眼尾看我。
他没有认出我,眯着眼睛笑得餍足又狡猾,笑着笑着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唇。
我一下子站住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不是秦生。
他翘着腿,西装裤下露出被黑色长袜裹着的脚踝,在这种暧昧的环境下有种旖旎的感觉。
这又是他。但是不是我所熟识的那个他。
或许是我的脸色太难看了,他在看清我的脸后也惊了一下。他的手指把烟捏得直响,我低下头看了一眼,万宝路黑冰爆珠。
很好。我都不知道他会抽烟。
关于尼古丁和酒精,在我的记忆里有这么一件事。
有一天秦生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烟酒味进了屋,我把他扶到沙发上坐好。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秦生喝醉,连坐都坐不直,没骨头一样地靠在了我身上。
“秦生,”我对他说,“我给你倒杯水好不好。”
他嘟囔着好。
“那你先起来一下。”
他听了我的话,呆了一会儿,猛地抬头看着我,仿佛想要看清楚我是谁。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见我没什么反应,又向前探身拥住了我。
他的头在我的颊边蹭来蹭去,但是手上的力度不大,只是虚环着。
我有些好笑,轻轻喊他:“秦生?”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回答:“……嗯。”
秦生喝醉了之后很乖,连带着眼尾都垂了下来。我牵着他回到主卧,拿了湿毛巾给他擦脸,他也不避,只是盯着我看,慢慢地眼皮开始打架。我看着他,直到眼睛完全闭上,才起身解开他的扣子。
中途他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揉着眼睛问我:“陈谨言?”
我说:“是我。睡吧。”
他转过去,蜷缩着身体。他皮肤白,喝了酒上头,脸颊上飞着一抹艳红,看得我心里一跳。
没想到秦生喝醉了以后这么喜欢撒娇。我当时心里这样想。
此时此刻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起了这些小事。
在那一瞬间我只是觉得,一想到将来会有另一个人代替我的位置,去照顾醉酒的秦生,就觉得胸口闷着一口气;就会觉得很难过,五年之后的我已经没有权利正大光明地参与他的生活了。
当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坚持要自己开车去。陈谨言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好啊。那你路上小心。”
我推开门走出去,正好碰到对门家中也走出一个人。
这个人我见过,姓林,似乎是单身,长得很高大,带着点痞气。我冲他点点头,他回应我一个微笑。
“早上好啊,”我说,“林先生。”
林先生看上去很豪爽,“你也早啊。哎,你的脖子怎么了?”他朝我的脖子凑过来。
“啊这个,”我有点窘迫,“是昨晚,有虫子……”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上去的时候,我身后响起了陈谨言的声音:“秦生。”
我和林先生一齐扭过头去,看到陈谨言好整以暇站在门口,纯白的棉质衬衫袖子一层一层卷起,露出一小节手臂和手腕。
他笑着对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忘了什么?我疑惑地走过去,“什么?”
陈谨言低下头在我唇上印下一吻,“忘了跟我道别啊,”他笑得一脸餍足,“晚上见。路上小心。”
和炮友有告别吻的必要吗?
我不太清楚。
所幸林先生不是刻板的人。他愣了一会儿后哈哈一笑,对我说:“年轻人真是甜蜜啊,分开一会儿都舍不得。”
我跟着尴尬地笑了两声,不知道怎么搭话。难道要跟他解释说我们不是甜蜜的情侣,而是藕断丝连的旧情人?
“你是不是要笑死我?”季行一边笑一边问我,“贴了创可贴有什么效果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朝他甩了一个烟灰缸让他闭嘴。
原本我是真不知道,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打从我走进大楼的那一刹那,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投在我身上的目光就没有断过。员工和我问好,问完好遮着嘴偷笑着走开;我去茶水间泡杯咖啡,那些人的眼神能在我脖子上灼出一个洞。
“你真的差远了,和陈谨言比,”季行摇摇头,“根本玩不过他啊。”
我站在洗手池前,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把创可贴撕下来。粘的时间有些长,撕下来后能看到那些地方周围红了一小片,看上去更加明显,仿佛故意引人注意一般。
这下连我自己都看不过去了。我决定要是再有人问起我就回答说是被狗啃的。
我把创可贴又粘了回去,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一整天我的心情都很不好。
是真的很差那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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