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笑着推了她一把,就放心地出了门去。
绿腰仍旧回了屋,指挥着几个丫头替戚夫人重新上了一回药,贴了片新的膏药,又在髻上插了两片宽大的花钿,稍稍地把那片丑陋的痕迹遮掩了一二。
戚夫人自己抬起手来,在膏药周围想摸不敢摸地探了探,叹了口气,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受这样的罪。”
绿腰小心翼翼地搀住了她,扶着她出门上了马车。
值守宫门的龙禁卫提前得了凤池宫的交代,又查看了戚夫人带来的印信,就把一行人请到了庑房里。
凤池宫遣来接引的暖轿很快就停在了门口。
…
凤池宫东北角的小白楼里,阿讷带着三、四个宫女,围着张方桌捣香。
春分前后又下了一回雪,往后就一日一日地暖了起来,冬日里因为太过清寒而被容晚初弃置不用的东侧殿,到这时也被宫人们重新拾掇了一回。
内室的九九消寒图填满了色,容晚初带着几个丫头把放画轴的三、四个箱笼都翻了个底朝天,总觉得都不大合意。
阿讷就撺掇她:“您也有些时候没有动过笔了。”
容晚初就看了她一眼,道:“今儿就定你来给我打杂。”
侍女笑嘻嘻地应“是”:“奴婢就愿意替娘娘分忧。”
这时候她拎着从太医署送来的小药杵,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样,在钵里专注又用力地碾动。
香饼磨成了极细密的粉末,虽然没有经过焚烧,但捻在指尖时依然有股幽谧的草木清气。
这座小楼不折不扣的幽僻清净,远远盘踞在凤池宫的东北角落,离东殿的一池碧水都有些距离,环楼乔木高低错落,初春里已经有了若有还无的翠色。
宫人开了整扇的窗,换去了房中陈年的旧气味,蒙屉浅霞色的纱,又在烟绿之外生出桃杏夭华来。
色如琥珀的酒液洒在松绿的砚台里,把绵密的香粉带得微微漾起一点,少女纤长的手指握着灵芝盖的墨条上端,在砚上缓缓地推送研磨。
青女站在一边拂开了宣纸。
容晚初研开了墨,就拈笔蘸饱了墨汁,侧着头稍稍想了想,落了第一笔。
“遍霭扬花降未阑。”
她写封挂在内室的小轴来顽,措辞也懒散随意许多:
“茜纱解挽琐窗寒。”
“小阁高枕卧香眠。”
“砌下余红留未扫。”
“晓风新碧上苔烟……”
容晚初目光微晃,隔着薄纱的帘栊,看见楼下有宫人步履生风地进了大门。
不过片刻的工夫,楼梯口果然传来低低的人语声。
她收回了视线,随手敲了敲那杯用来研墨的酒,眼角微微地垂了垂,重新蘸了一点墨,补上了最后一句:
“一瓯烹共醉前欢。”
阿讷笑盈盈地站在了她的身边,道:“我替娘娘送去装裱。”
容晚初瞥了她一眼,道:“可罢了。”
她嘴角弧度浅浅的,拿镇纸把纸两端都压了,对青女招了招手,道:“放开吧。”
风徐徐地吹进来,拂动着纸上的墨迹。
容晚初已经回过头来,看着阿讷,陈述式地问道:“戚氏到了?”
宫人进来通传的就是戚夫人一行人进了宫的消息,阿讷原本不想扰了容晚初的兴致,没想到她已经知道了,不由得微微顿了顿,道:“娘娘法眼如炬。”
容晚初微微一哂。
她道:“罢了,也不必叫她等我,咱们回去就是了。”
戚夫人被宫女引着进了门,凤池宫的女主人已经坐在了桌边,有宫人捧着铜盆,服侍她慢条斯理地盥手。
戚夫人不知所以地打了个颤。
干燥柔软的帛巾穿过少女纤细的指缝,又落回托盘里。
杂役的宫人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
容晚初坐直了身子,对她微微露出个笑容,道:“夫人来了。”
戚夫人俯下身去行礼,道:“有些时候没有进来给娘娘磕头了,娘娘这一向可还好?”
她伏首时,脑后那一块怪异虽然有花钿的遮挡,还是落进了有心查看的容晚初眼睛里。
容晚初说了声“请起”,戚夫人抬起头来,座上人微微沉郁的面色就让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忍着心中的战栗,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娘娘”。
宫人替她安置好了座位,戚夫人转了转眼睛,看着容晚初点头,才沿椅边略坐了下来。
容晚初摸了摸手边的茶盏,单刀直入地问道:“我看夫人头上受了伤?不知是怎么伤的,是丫头们没有服侍好?可请了太医不曾?太医又是怎么说?”
戚夫人下意识地看了身边的丫鬟一眼。
——这个时候,看她做什么?!
绿腰几乎要跳起来,手都攥紧了,眼观鼻、鼻观心地低着头,感受到上方的视线跟着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第95章 绛桃春(1)
戚夫人看着绿腰,绿腰规规矩矩地低着头。
没能从信赖的侍女那里收到一点安慰和支撑; 戚夫人失落地回过头; 有些仓皇地看了容晚初一眼; 小声地道:“劳娘娘的惦记。”
她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道:“说出来教娘娘笑话; 是妾身在园子里头; 走路没有走稳当; 跌了一跤; 把头给跌破了。”
容晚初眉梢微压。
戚夫人悄悄抬起眼来; 向她面上溜了一眼,没有看到有什么不耐烦的; 稍稍放了心,跟着又道:“前头已经请了太医到府上来; 也开了方子的; 瞧着有些吓人; 不过是皮外的伤,其实已有些好了。”
容晚初淡淡地“哦”了一声; 道:“园子里洒扫的仆役也不能轻纵了才是。”
戚夫人低声道:“素日里看他们都还算勤谨的。”
她看容晚初微微沉了脸; 就噤了声; 想了一想,又道:“妾身回去就好好地教导他们。”
她态度十分的认真,即使是以容晚初的眼光来看,她此刻也是字字句句都出自本心。
容婴说; 他看到戚恺抓着戚夫人的头撞在假山上。
如今伤痕犹在,敷上了厚厚的膏贴。
受伤的人却是她自己走路不稳跌伤了头。
容晚初专注地看着戚夫人。
戚夫人对上她的视线,就有些抑制不住的瑟缩,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侍女的衣袖。
容晚初看了绿腰一眼,道:“本宫这里又不吃人。”
绿腰面上神色微微有些僵硬。
她屈下膝来向容晚初行礼,神态十分的恭敬,道:“是奴婢没有服侍好夫人,还请贵妃娘娘责罚。”
戚夫人急道:“怎么是你没有服侍好我呢?你素日里最贴我心的。”
又转回头来对着容晚初,神态十分的恳切,道:“娘娘,这丫头是最周全的性子,都是为妾身自己不经意,倒连累了她。您不要责怪她了。”
一主一仆,倒是恩义重如山。
容晚初像是看了场戏似的,抚着茶盏柔润的圆弧,看得津津有味。
她不说话,戚夫人原本就有些胆怵,更不敢再说别的。
绿腰屈着膝、低着头,看不到也听不到上首的情形,冷汗沿着鬓角涔/涔地往下滴。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道:“罢了,既然夫人这样温善宽容,本宫也不是不讲理,非要做这个恶人。”
她笑道:“瞧把这丫头吓的。”
就侧头叫了一声“阿敏”:“请下去吃口茶压压惊。”
阿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绿腰的身边。
绿腰有些惊愕,急急地道:“奴婢要在夫人身边服侍……”
阿敏已经温声笑道:“宫里着许多人,难道还服侍不好夫人一个!”
就拉着绿腰的手,看似亲密实则强硬地带了人下去。
乍然离了体己倚重的丫头,戚夫人有些肉/眼可见的坐立不安。
容晚初面上带着笑意,冷眼打量着她,只觉得她比起上一回相见,不过一、两个月的时候,却凭生出许多违和感。
就好像一根草失了扎在地里的根系,上头看上去还郁郁青青的,可是总有种一阵风来就会吹折的虚飘。
这种感觉十分的玄妙,即使是容晚初也不能确定是真实还是错觉。
她低下头浅浅地抿了一口茶。
戚夫人失了绿腰,不安地辗转了一回,渐渐地平静下来。
她缩在椅子里,两只手搭在膝头,一对拇指绞扭着掌心里的帕子,看上去却是温顺又端庄的。
容晚初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忽然问道:“上回二叔托夫人向本宫转达什么话,可巧后来事情多,本宫竟给忘了,若不是今儿见着夫人想了起来,”她微微抿唇,神色和缓地问道:“怎么二叔竟也没有再来同本宫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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