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河(蔡骏)》第69章


“谁?”
叶萧习惯性地扫视四周,黑夜里的大排档,挤满了下夜班的人们,以及附近夜总会的小姐。
“不知道,我有一种感觉……他是路中岳。”
听到这个名字,叶萧的眉毛往上扬了扬,毕竟曾有位资深警官为了抓捕他而牺牲:“他有这个胆量吗?”
“我想,最希望他出现的人就是你吧。”
“话倒是没错!”三十多岁的警官,捏碎了手中的一次性杯子,“我没有记错的话,再过十三天,就是申明的十九周年忌日。”
“1995年6月19日,晚上十点,魔女区。”
“路中岳是我遇到过的最狡猾也最走运的通缉犯,他不会蠢到选择这一天来自投罗网的。”
“但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看着少年凶狠的目光,叶萧抓住他的胳膊:“小子!你要听我的话!等到6月19日,你哪里都不要去,就乖乖守在家里,保护好你的妈妈。”
“你呢?”
“虽然,明知道那家伙不会出现,但我仍然会去南明高中,去废弃工厂的魔女区。”
“别说这个了,问你另一件事:马力判下来了吗
?”
“今天上午,市中级人民法院刚作一审判决。”
叶萧一大早就去法庭旁听了,本案的侦查是他全程负责。今天他看到了柳曼的父亲,老头子在旁听席上异常激动,恰逢她女儿被杀整整十九年,要求立即执行死刑。
大约半年前,全市特级教师……张鸣松老师在家中遇害,杀人犯是他曾经的学生,也是被他送入清华的高才生,1995年毕业的马力。
案发当日凌晨,马力拨打110自首。他向警方交代了杀人动机,是张鸣松在1994年到1995年间,以补课的名义对其进行猥亵。同学柳曼发现了这个秘密,马力就在学校图书馆的小阁楼里,用夹竹桃的毒液杀死了她,第二天又将罪证嫁祸给申明老师。由于涉及1995年南明路的两桩凶案,叶萧警官迅速介入调查,在看守所彻夜审讯了杀人嫌疑犯。
马力异常冷静地说,他对于当年申明老师的死极其内疚,这辈子都在深深地悔恨。他早已对张鸣松恨之入骨,在深夜闯入他家,先是将其脱光衣服捆绑,最终用厨房里的尖刀割断咽喉。为何现场被翻得如此之乱?是要找到当年被张鸣松拍摄的照片,最后张鸣松说那些照片早就被他扔了,也可能已在外面传播,从而促使马力杀他复仇。
几天后,特级教师张鸣松的丑闻,飞速在南明高中及整个教育圈传开。不久,就有多位他带过的毕业生,年龄从二十五岁到四十岁,主动站出来揭开真相,承认被张鸣松猥亵过的男生共有五人,或许有更多的人将永远隐藏这个秘密。
然而,此案最关键的证据……张鸣松拍摄的那些不雅照片,却始终没有出现过。
叶萧与同事们反复勘察了现场,确认马力的供述基本属实,杀人凶器与被害人咽喉的伤口吻合,刀上沾满马力的指纹,他的满身血迹也属于死者,经鉴定无任何疑问,就是在杀人时溅到身上的。
不过,叶萧根据多年的办案经验,认为房门的痕迹存在疑点,似乎有人故意给马力留了门?虽然,马力一口咬定,凶案是自己一个人干的,却说不清捆人的尼龙绳从哪来的?开始说在网上买的,后来改口说从路边捡来的。
“你不觉得很蹊跷吗?”
叶萧把以上疑问说了一遍,反正案子都已宣判了。
“是有些怪啊。”
司望十九岁的眼神,出乎意料地成熟与冷静。
其实,叶萧是在故意试探他,却无法拿出证据。何况在案发现场,并未发现第三个人的指纹或毛发。张鸣松家门口的楼道,没有安装过摄像头,保安也只对马力留有印象,其他人故意避开了摄像头,通过车库与楼梯来到现场。
“我查过马力手机的通话记录……最后一次接到电话,是在杀人前一个小时,来电号码是案发地附近的公用电话。马力解释说这通电话是有人打错了,我调查了道路监控录像,很遗憾这个电话亭是个死角,没能看到打电话的人。”
叶萧说这段话时,司望却保持着可怕的沉默。
“听着……马力这几年的通话记录都调出来了,其中就有你的号码,大约在两年前。”
“我是住在谷家时认识他的。”
“不错,马力曾经在尔雅教育集团任职,在谷家破产前夕,担任过谷秋莎的总经理助理。我专门询问过他,但他说当时你还是个小学生,不可能与你有私下来往。”叶萧停顿了一下,特意观察司望的表情,“我想向你证实一下,他是否说谎了?”
“我想先知道一点……今天法院的判决结果?”
“死刑。”
作为一个抓获过无数杀人犯的警官,叶萧郑重地吐出这两个字。
“马力一审上诉了吗?”
“他完全认罪,没有上诉,希望尽快执行死刑。市中院会在三日内报请市高院复核,最后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
司望的嘴唇有些发紫,背过身去咳嗽几下,皱着眉头:“这个板筋的辣放太多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既然是这个结果,我还有必要说吗?马力什么时候上路?”
“接到最高人民法院执行死刑的命令后,将在七日内行刑。”
“枪毙?”
少年狠狠咬下一口牛板筋。
“不,现在是用注射的方法。”
叶萧的这句话,让司望一不留神咬破了舌头,痛苦地捂着嘴巴:“悲惨世界!”
“什么?”
“凡是看过这本书的人,都会遭遇厄运,不是死于刀子,就是死于针管!”
第五部 未亡人 第十四章
2014年6月19日。
清晨,天还蒙蒙亮,司望悄然起身洗漱,镜子里是张十九岁的脸,已有几分成年人的样子,尤其这双黑洞洞的眼睛。
十天前,司望刚完成高考,几乎每门考试都是第一个交卷,在老师与学生们的瞩目中,面无表情地走出考场。
高考后的这些日子,他一直关在家里上网,看各种各样的恐怖片。何清影虽然有些担心,但总比他出去闯祸强,何况叶萧警官上门告诫过她,6月19日这天不准司望出门,无论他去哪里都要打电话通知警方。
昨晚,何清影坐在电视机前熬了一整夜,凌晨四点才撑不住睡着了。此刻,她在沙发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如果再晚几分钟,天放亮些等她醒来,司望就没有出门的机会了。
他无声无息地走下楼,骑上自行车蹬出小区。梅雨季节的空气异常潮湿,让人呼吸都有些困难,许多地面还积着水,不晓得何时会再下雨。
司望买了两份蛋饼充饥,茫然看着街头早起上班的人们,自行车龙头犹豫几下,却转向了安息路的方向。
十分钟后,自行车飞驰到这条安静的小路,他用单脚点地眺望四周,路边的银杏越发茂盛,树丛掩盖着几座小洋楼的窗户,偶尔响起清脆的鸟鸣。
看着那栋沿街的老房子,窗里传出居民刷牙洗脸的声响。紧挨地面的半扇窗户,蒙着厚厚灰尘……他想起了尹玉,还有上辈子的老头。
忽然,司望转身看向街对面,那栋空关了三十年的凶宅。
安息路19号。
跨过狭窄的马路,生锈的门牌快要掉了,门前挂着铁链与大锁。四周没有半个行人,他翻过低矮的围墙,锻炼两年多的身手,翻墙什么的真是弱爆了。踩着凶宅的院子,司望心底泛起一股恶心感,下意识地抬头看着楼上。他从一个破碎的窗口爬进去,晨曦照进昏暗客厅,地上积满灰尘,相比上次来访没什么变化。
1983年,秋天的雨夜,他的妈妈何清影,在这里杀死了自己的养父。
墙上的符号与线条依然醒目,只是陈年血迹早已褪色。
他蒙着鼻子走上楼梯,发觉二楼窗户已被打开,凉爽的穿堂风呼啸而过,似乎扫去了不少尘埃与蛛网。
第一扇门还是肮脏的卫生间,第二个房间里有着尸体般的大床,直到最后一扇门……何清影童年时的闺房。
小心翼翼推开这扇门,心头跳起某种熟悉的感觉,就像1995年6月19日深夜。
二楼的魔女区?
转身要逃跑的同时,身后吹来一阵阴冷的风,某个人影已投射到对面墙上。
司望无处可逃,正要弯腰转身送出一记勾拳,铁棍已重重地砸到头顶。
似有某种金属在身体里。
天旋地转,他倒在肮脏的走廊上,鲜血汩汩地从额
头涌出,直到流满自己嘴巴。
咸咸的,涩涩的,死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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