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街行》第50章


大庆殿前黑压压一群人俱是喜乐盈盈,龙袍毓冕的弟弟和袆衣博鬓的母亲弟弟遥遥的望着我微笑。
昔日他们还是我的皇弟和母妃,今日已经是大宋的尊贵的天子和太后,我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今日的局面,朝堂会有这样云谲波诡的逆转。
三百七十二步,步步走的惊疑,轻风里眼角飘过他浅紫的袖打乱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有什么堵在胸臆里,梗在喉间,说不得,想不得。
年少的天子腼腆一下,脸颊上浮起两个梨涡,朝我伸出了手。
我站定,朝铭瑜弯腰:”参见吾皇。”
铭瑜扶住我的衣袖,兴高采烈:“皇姐。”
我的母妃,如今的太后,微笑着慈爱着朝我张开双臂。
我展开笑靥,哪里顾得什么礼仪,扑在母妃怀中紧紧的环住她:“娘亲。”
“好孩子。。。”她笑着轻拍着我的背:“终于盼着你回来了。”
“这几年,委屈了我的孩儿。”
我眼角发热,埋脸在母妃怀中,熟悉的馨香和温暖在这一刻全都回来了:“是无忧不孝,让母后受苦了。”
母后抚着我的发,轻声道:”是我没护全你们。。。。”
四周一片嘘唏宽慰之声,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辰不早了,请陛下。太后娘娘和长公主回宫吧。”
母后应了一声,一手牵了我,一手牵了铭瑜,笑道:“回家去吧。”
不是回宫,是回家。
一切好似都是我走时的模样,亭台楼阁,花明柳黯,鲜活的等我归来。
母后捧着我的脸,又拉着我的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回:“瘦了。”
“母后老爱拿我小时候的模样做板子,明明还结实了些。”我耸肩笑道,“倒是母后还是同以前一样美。”
“傻孩子。”母妃拥我入怀,“母后老了。”
“一点也不老,母后永远都是无忧心中最美的人。”
我像小时候一样,静静的枕在母后腿上小憩,母后解了我的发钗,执一柄银梳为我梳头。
“皇陵的日子也不难捱,除了消息闭塞些,其他都好,风景清幽又安静,宫人照顾的好。”长长的发散落在地上,“母后知道你们都担心母后受苦,母后却担心你们在外头受苦。”
“那日急马传来消息,说是宫里皇上薨了,转接着又报朝臣扶铭瑜登基了,母后还以为是一场梦。”
“造化弄人。”我闷闷的道,“都是儿臣的错。”
“唉。”母妃长叹口气,徐徐问道,“无忧在北宛过的好么?阿椮对你可好?”
我点点头:”他对我极好的。”
母后轻飘飘的道,“实在不曾想。。。会这样,不过也是好的,阿椮那孩子。。。实心实意的对你好,母后这是知道的,我家无忧,嫁的也不算亏,只可惜隔得太远。”
我俯在母后膝头,迷迷糊糊的想着阿椮,不知他在日月城过的如何,我走后,他可怨我不曾。
一觉醒来,天已黑透,静悄悄的坤宁殿只点了一柄短檠,母后坐在灯下做针线。
母后依然美丽,温婉动人,但我更怀念当年母后张扬的昳丽。
我从榻上爬下来,母后回头,笑盈盈的道:“醒了。”
这一觉睡的异常清爽。
“无忧饿了。”我探出手臂去摸桌上的糕点,被母后一把拍住:“饿了正好,让他们传膳吧。”
又转向嬷嬷:“去把皇上请来用膳。”
铭瑜喜冲冲的迈进来:“皇姐睡了大半日,我可来瞧了几回呢。”
我笑盈盈的看着他,母后一个眼神递过来,铭瑜攥住手:“是朕。。。朕来看过好几回了。。。”
我整整龙袍的衣角,灯下明晃晃的亮,缂金丝锦纹饰,就算是从前我也从未想过这身衣裳穿在铭瑜身上的样子。
“皇上从何处来?”
“本来在垂拱殿批折子。”铭瑜皱眉道,“刘御使太聒噪,在我耳边啰嗦了半日。”
母后无奈道:“刘御使是三朝元老,皇上当好好听他的教诲。”
“是。”铭瑜偷偷的朝一边望了眼。
秉笔太监侧身站在阶下,獬豸冠下乌鸦鸦的鬓发衬着白玉似得脸,一幅温和无害的模样。
晚膳就摆在了坤宁殿,一家人换了常服,秉笔太监低着头站在铭瑜身后,一道道试过菜后再呈上来。
许是我的目光太飘离,他抬起头清凌凌的望我一眼,而后恭谨的道:“星河苑的宫人知道公主今日回来,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了,就等着公主回宫。”
母后拍拍我的手:“今晚歇在哪儿?是回星河苑,还是就在母后这?”
我偎依在母妃身边:“不去了,今晚想跟母后一起睡。”
“好。好。”母妃笑容满脸,“跟母后一起睡吧。”
铭瑜看了如意一眼,纠结道:“朕。。。朕回福宁宫。”
皇陵
宫人点着琉璃灯送铭瑜回福宁殿,我站在阶前,缓缓注视着离去的背影,再回头转身,却见母后目光由明转暗,蹙起了眉尖。
茶盏在母后手中摩挲片刻,又轻轻的阖上,方才抬头对我笑道:“无忧觉得今上的秉笔太监如何?”
我抿嘴,半响道:“进度有度,观之可亲。”
母后艳红的唇冷冷一笑:“可不就是进退有度,观之可亲。倒也是缘分,在这宫里伺候了一圈,最后还是旧主旧仆。”
我敲着母后神色,沉吟道:“铭瑜登基了,那——先帝的皇后和。。。太后呢?”
母后漠然道:“一开始安置在你父皇延福宫,后来两个人都病倒了,送去了昭觉寺静养,现下宫里,除了几个老太妃,可都干净了。”
我想起旧年里热闹非凡的禁内,从什么时候起,这里成了一处清静的牢笼。
静默半日,母妃转了脸色,对我笑道:“不说这些,无忧跟母后讲讲北宛。”
宫人熏了蔷薇沉水露,是闻惯的帐香,我怀中抱着只软枕,回忆着我北行日月城的一路见闻,还有铭瑜随使节来看我,却略过了我迷晕阿椮独自一人回宋的一段。
母后长叹一声,抚着我的手道:“无忧长大了。”
我望着帐顶:“无忧已经二十岁了。”
“现在这样也好,日月城虽然隔着远,好在无忧身份品秩摆在那,也没人能让无忧委屈了。”母后道:“挑个日子去拜过你父皇和先帝,好好在宫里呆些日子陪陪母后,你母舅家也为你张罗了许多,就等着你回去看看,蔚然也长大了许多,会叫你姑姑了。
“嗯。”我偎依在母后肩头,不管如何,我爱的人总还在身边宽慰着我的心。
“这一回也不知能呆多久,不如等到夏天再回去,多陪陪母后,下回和阿椮再一起回来看看。”
我眼眶发热,胸中梗结,不知如何言语。
在禁军和秉笔太监的护卫下,我去了皇陵。
颠簸了一日才到巩都,这是我家陵园,葬着我朝十数位先皇,最新的两座陵寝,永昭陵和永嘉陵,葬着我的父皇和和我哥哥。
青山绵延为屏,枳橘郁郁为香,松柏如秀点将,父皇陵寝已然草木茵茵,铭珈陵前仍是新鲜黄土。
正殿里仍设着灵幡,我净手焚香,在灵前跪了大半日。因着母后和皇后当年的龃龉,我与铭珈不甚熟稔,但我记得小时候宴席上,他曾为我亲手剥橘,柔笑着放入我手心的温柔。
他立在我身后,轻声道:“公主节哀。”
我烧着手中的瘗钱,凝视着跳跃的火焰,平静的问:“大行皇帝如何宾天了?”
“先帝体弱多病,日夜忧劳操持国事以至英年早逝。”
“本宫走的时候皇上还是龙体康健,怎么突然就体弱多病了?”
身后失了言语,我追问道:“朝中皆道秉笔大人国之隐相也,既然大人如此为国分忧,先帝又如何能至日夜操持国事以至病骨支离。”
我扭过头,端详着他:“如意。”
他黝黑的瞳盯着我,莞尔轻笑:“公主想知道些什么?”
我望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是不是你?先帝是不是你害死的?”
他好似温柔的恋人,眼里是亮晶晶的柔光:“小人没有害死过任何一个人。”
我摇头:“你撒谎。”
他嘴角弯起一道新月似得弧线,轻声道:“我没有对无忧撒谎,先帝半年前就得了血症,夜夜吐血不止,最后溘然长辞,日夜伺候的宫人都是亲眼目睹,无忧不信的话大可去问问。”
“那蕊妃呢,她是如何死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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