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阁:噬魂珠》第40章


一个瘦弱农夫从窗下的一堆柴火中钻了出来,快步跑到张妻身边紧紧抱住她,泪流满面:“不是她,铁牛是我推入河中的!”
围观者已有人叫出声来:“张发!你不是收粮食去了么?”
张发拉起袖口抹了抹眼睛,大声道:“你不要为难我娘子,我跟你们走。”他将脸贴在浑身颤抖的妻子额头上,道:“我们养的孽障,我亲自除掉,免得他祸害他人,也算是功德一件。就算是见了阎王爷,我也这么说。我只放心不下你啊。”
张妻抚弄着他消瘦的脸颊,泪如雨下:“你出来做什么?我要你好好躲在地窖里,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现身,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张发哽咽道:“你身体不好,又有伤,我怎么能让你顶罪?”
两人抱头痛哭,围观者无不动容。胖头更是哭得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张发夫妇的另一个儿子。
阿隼押了张发去官府,围观的乡邻也散了。胖头红着眼睛嘟囔道:“早知道这样个结果,还不如就按照官府判定的失足落水算了。”
毕岸冷冰冰道:“我只想查出真相。”
公蛎抢白道:“你一个当铺的掌柜,整日说的好像自己是正义卫士一样。真相又如何?法律不外乎人情。我看张发罪不至死。”
毕岸淡淡道:“法律自有公断,不劳我等挂怀。”
胖头道:“毕掌柜,你怎么知道是张发杀了儿子?”
毕岸伸开手掌,道:“我在鹰嘴潭的那块石头缝隙中,找到了这个。”公蛎一看,原来是两粒带壳的高粱。
张家院子里晾晒的也有这种高粱。
(五)
公蛎再一次受到了打击。
身为得道的非人,早已不想关于寿命之事了。无病无灾,即使变老,也比常人长寿许多。没料想,人世间的繁华还未享尽,洛阳的美食还未尝遍,竟然身不由己卷入如此莫名诡异的事件之中。若真就此被人开颅采珠,岂不枉在洛水中修炼了几百年?
不仅如此,张铁牛一事,也给了公蛎极大震撼。原来人世间不仅有美食美女,还有这些迫不得已而为之的惨剧,从苏青惨死到张发杀子,这些事件背后的无奈,皆是公蛎混迹洛阳之前从未想过的。
可是日子总要过下去。第二日一早,公蛎还在没滋没味地喝着一碗绿豆粥,毕岸已经收拾停当,正要出门。
公蛎心想,与其在家里窝着等死,还不如跟着毕岸出去走走,看看美女。忙三口两口喝完,追上毕岸,讨好道:“毕掌柜去哪里?”
毕岸道:“牢狱。”
公蛎一下站住了脚步。
毕岸也不理他,径自走了。
胖头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道:“咦,毕掌柜呢。我早上听他同阿隼说,今天去调查鬼面藓,他怕你捱不下去。”
公蛎嘴硬道:“明明是担心他自己。”不过觉得心情舒畅了些,一溜小跑追上了毕岸。
三人来到洛阳县狱,一个穿着禁卒服饰的男子带他们来到一处偏门处候着。等了良久,才见阿隼过来,身后跟着两个捕快模样的男子。公蛎不耐烦道:“阿隼你做什么呢?等的我脖子都长了!”
阿隼对着毕岸叫了声“公子”,回头吩咐道:“安排提审张发。”两个捕快齐声回道:“是,县尉大人。”
公蛎一下傻了眼。再一看,阿隼早不是往日小厮打扮,一身墨绿色龟甲绫紧袖袍服,腰间系了一条银垮环扣腰带,头上戴的硬翅襆头额上还镶嵌着一颗绿松石,分明就是朝廷命官的装扮。
怪不得他对这些案子如此上心,原来是主管治安的县尉。
公蛎懊悔不已。阿隼身手矫健,手下众多,早该想到他非一般人物,只是一开始见他是毕岸的小跟班,有了思维定式,便没有往这方面想,真是晕了头了。
毕岸道:“张发怎么样?”
阿隼道:“昨日已经招了。不过为了不让他受其他囚犯干扰,昨晚单独囚禁在七号牢房。”
公蛎有心讨好阿隼,不伦不类地插了一句话:“阿隼……县尉考虑的真周全。”
阿隼充耳不闻,带领三人东绕西绕,来到一个相对偏僻的牢房。
一夜未见,张发几乎老了十岁,原本就瘦小的身子更加显得单薄。他蜷缩在角落里,眼睛微闭,见有人来,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喃喃道:“恳求官爷,让我见我家娘子一面。”
阿隼威严道:“这位公子有话问你,你若是答了好了,我可安排你娘子来探监。”
张发惶惑望着毕岸。
阿隼道:“你先将那日谋杀张铁牛的情形详细讲述一遍。”
张发咧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张发老实本分,利用交通便利家里开着杂货店,还趁着时节倒卖点其他时鲜生意,家境还算不错。虽然儿子生下来略有残疾,但头脑灵活,张发盘算将来子承父业,养活自己应该没问题,虽然后来儿子又不小心伤了脚,张发自责心痛好久,但对未来生活还是相对乐观的。
可是一个隐藏的病患让这个家庭又一次坠入深渊。张铁牛小时偶尔会有癫痫的症状,但十分轻微,加上张妻悉心照料,九岁之前一直很少犯病。十岁那年,他的癫痫突然加重,几乎每一个月都要犯一到两次,发病时牙关紧咬,浑身抽搐,张发夫妇心疼不已,却碍于面子从不声张,偷偷带着铁牛去城里看病。
几乎花光家里全部积蓄,张铁牛的病也不见好转。到了这两年,癫痫发作更加频繁不说,铁牛的脾气越来越怪异了,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论是否发病,说打便打说骂就骂。半年前,他竟然踢断她娘的一根肋骨,害得她两个月起不了床。
张发捧住脸,双肩耸动:“我还好些,有些力气,可是我娘子她……她如今浑身是伤,他死命咬她,踢打她,我在家还好,可是一家子总是要吃饭看病的,我哪能天天守在家里?”
半月前,张铁牛过十三岁生日,因张妻未将饭及时盛好,他竟然抓着碗砸了过去,将张妻的眉头划得鲜血直流。张发抬起头,泪流满面:“我若是不管,早晚我们夫妇要死在他手里。可怜我娘子性格绵善,一生胆小谨慎,却被自己生的儿子欺负成这样,这日子还能过吗?”
他猛地挽起袖子,撩起衣襟——他的身上比张妻好不了多少,一样伤痕累累。
张发浑身颤抖,牙齿咔咔直响:“他简直不是个人,是个魔鬼……”
“我谋划了好几日,连伪装的地窖都挖好了,却始终下不去手。我娘子见我神态有异,问我,我什么也没说。”他挺直腰板,一张干瘦的脸显出坚毅的神态来:“七八日前,他又疯了一样打他娘,将她腰里打得乌青,两天下不了床。我终于下定决心,对外放出风去,说要外出贩卖粮食。到了那日,我本想趁着晚上动手,谁知天气闷热,他竟然没睡,我便说背他去河边乘凉。他刚发完一大通脾气,竟然同意了。”
毕岸道:“去鹰嘴岩,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张发一愣,道:“是他提出的。他如今说一不二,我和他娘从来不敢反抗。”
毕岸道:“当时他可有什么异常?”
张发疑惑地看了一眼不怒自威的阿隼,小心翼翼道:“小的……不敢信口胡说。”
阿隼板着脸道:“但说无妨,只是不要透漏给他人。”
张发脸上突然显出害怕的神色,道:“他这些日,不管犯不犯病,总是乱七八糟说些胡话。那天晚上,他非要去鹰嘴岩。他说有人在叫他。”
“到了鹰嘴岩,我却后悔了……他毕竟是我养了十三年的亲生儿子啊……我说我们回家吧,他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我,要我滚……然后他跛着脚,在石头上手舞足蹈,好像是在跳一种极其怪异的舞蹈。这个我从来没见过,他腿脚不好,很少跑跳,也不知道他跟谁学的。”
胖头听得入了迷,追问道:“然后呢?”
张发道:“我站在旁边,心中翻腾得厉害。可是最终还是下了狠心……”
张发看着举止怪异的儿子,越来越举得陌生和恐怖,趁着他跳的全神贯注之际,偷偷溜到他身后。
张发搓着双手,表情极其惶恐:“我想趁他不注意,推他入水,反正他也不会游泳,可是我刚一伸手,他突然转过了头,朝我呲牙……”
张发大惊,闭眼推了一把扭头便跑,躲在远处一块石头后,听着扑通扑通的翻滚声渐渐沉息,这才慌里慌张地回了家。
张妻见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来,马上便猜到结果,夫妇两人抱头痛哭。张发又趁着午夜,将小竹床和竹席子摆放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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