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上春雪》第76章


“我对不起你,不该骗你,但是,你,你不要生气。”
他垂着眸进退维谷,秦蓁突然被气笑了,“我气的不是你骗我。”
“嗯?”宋玦猛然抬头,这是真茫然了。
他的眼睛清澈如溪,秦蓁看痴了,“笨蛋,若不是靖王殿下与我说他和你之间的这个约定,你打算瞒到何时?”
即便被戳穿了也不道出实情,是有多傻?
她于心不忍,又怒其不争地在他额头上一戳,宋玦便傻傻的,只听她训斥:“真是个混账。我担心了这么久,你竟一点音信都不透露,你信不过别人,难道告诉我也不行么?”
她说话的声音太凶,可语意又如此矛盾的温柔,宋玦继续傻着。
“唔,婉兮,你的意思是……”
秦婉兮瞪了他一眼,“混账。”
被骂了,宋玦却甜蜜地笑了,他把地上的竹篙拾起来递到秦蓁手里,“夫人。”
“……”秦蓁有点无语,宋玦这厮脸皮之厚,她也是第一次领教。
“只要夫人高兴,再打多少下,宋玦都甘心受着。很甘心。”
他眉开眼笑,恍如昨日。
秦蓁翠袖盈盈,竟也跟着笑了出来。
“真傻!”
他们之间,许是落了窠臼的破镜重圆。可其中味,非经历不能体会。若是不这么离一场,宋玦永远是个闷头青,在感情里横冲直撞,头破血流。
“婉兮,再嫁给我一次。”
秦蓁抓着他袖口的手一颤,她垂了垂眼皮,“这一次,不会再如之前一样了是不是。宋玦,我不想再休你第二次。”
“不会了不会了!”宋玦的眼亮得骇人。
秦蓁没忍住勾起了唇角,心情是骤雨落芭蕉后的明净如洗。“不过,我要先把杨昭槿和白隐梅送入紫明府。”
他面前的男人笑容隐秘:“不出三日。”
“嗯?”
秦蓁想问他用了什么手段,但是这时的宋玦太自信,甚至得意洋洋,她便安静地想,若是不用自己动脑子,她继续懒散地晒太阳就是了。
雪后初霁,澄空碧远。
让人的心也明快了起来。
第六十九章 千金一画识身份
宋玦给了秦蓁这样一个承诺,自个儿还要去洛朝歌那求证。
“温如初的确撤出了幽都,此时对付杨昭槿,游刃有余。”洛朝歌烹茶煮酒,日子过得颇有闲云野鹤之安适,他将青梅酒煮得幽香四溢,却不让宋玦这个嗜酒之人尝上一口。
宋玦正苦恼着,洛朝歌淡然一笑,“别着恼,这是贿赂岳丈的。”
幽皇墨汲好酒,天下共知。
宋玦暂且收好心思,洛朝歌却急着要去什么地方,直白了当地开始赶人:“温远铮多年耗损财力,温如初自然期望能从别的地方找回来。他在幽都的这个地下黑市,做的些不光彩的生意,是以要有一个光彩的人来权衡多方利弊关系,调节冲突与矛盾之处。杨昭槿在紫明府和刑部积的案子不说一百,也有八十,你从中调和一手,没有云州的暗力,不怕他不中招。言尽于此,我有事要先走了。”
“大哥,你果然是没义气的典范!”
宋玦的抱怨成功挑弯了他的眉,“林复难道没告诉过你,他见到过沈阙了?你那个没义气的大哥典范,逍遥红尘,只怕从未有一刻念及你们吧,仔细想想,我对你们还算是仁至义尽了。寒城一事,虽然我提的要求有些无理,但对南幽也无丝毫损伤。我自问也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呵。”宋玦扯了扯嘴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能让洛朝歌这么心急赶着去见的人,宋玦觉得,他不用猜也知道,何况还带着那两壶尚温的青梅酒呢。洛朝歌甫一出门,便现将酒坛交与了卢越等人,快马送入皇宫。他自己这一边,则施施然上了马车,雍容而行。
国子监和太学又不一样,重楼辉煌,贝阙鳞次,屋后比邻而建一个竹苑,环境清幽,密密匝匝长满了凝光竹,深冬季节,万物颓靡,这翠竹却依旧依依挺立,耸翠叠青。
墨廿雪约了他在此会面,自然是为了赶着上方儒的课,可还有另一方面,十年前,墨廿雪带洛朝歌看的凝光竹,就是这国子监后院的一片。月下成珠光般无瑕的碎点,又如水波般彷徨,摇曳着无数道来回的疏影。
方儒见洛朝歌今日还要来蹭课,捋着胡须想:沈阙许是真的长进了。
李树堂大人亲自监视学子们单独作画,待走到沈阙桌边之时,先不说他和公主相依而坐太不成体统,但是这个人,给他的印象,简直便是差到了极点。
他胡子气得一抖,“沈阙,你居然还回来了。”
“唔,大人,沈阙从未来过国子监,‘回来’二字大约有误。”
李树堂简直要气背过去,听听!听听!满肚子不学无术的歪理!
墨廿雪抱着他的胳膊,将头枕上去,笑吟吟地回望着李树堂,“大人,我们已经不是您的学生了啊,可要对我们南幽未来的驸马客气点。本公主一向很记仇的。”
这话说得……李树堂虽觉得一国公主如此放浪形骸实为不妥,但毕竟是皇帝陛下宠在心尖尖上的女儿,她现在自持身份了,竟然拿着来压着师长……
实在是,不知所谓!
李树堂走开了去。
墨廿雪才终于摇着身边的手臂,央求着撒娇:“快点画吧,我从未见过你作画的样子。”
洛朝歌有点无奈,“公主,您抱着在下的右手,在下还怎么画?”
“呃……”墨廿雪脸颊绯红,不好意思地撒了手。
洛朝歌叹息了一声,笔尖蘸了墨水,一横一斜画来,笔下如走龙蛇,她从未见过这么随意的笔法,但他停顿的每一道断口,都能成劲笔苍遒之势,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
墨廿雪看了几下,觉得这幅画便不大有可能失败了。她便支着粉雕玉琢的下颌,偏着头静静地打量起他来。
垂落的纤长的黑色睫羽,扑扇着连绵细腻的风。清隽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淡粉的薄唇,若不是怕打岔了,她真想亲一亲这样认真专注的洛朝歌。
在太学里的沈阙,既肆意又压抑,可以无拘无束地释放天性,与人把酒言欢,可同样的,他必须放弃另一些东西,譬如,他的才华便必须隐藏得极好,必须无懈可击。
墨廿雪想看到这样真实的他,小哥哥,沈阙,洛朝歌,每一个都是他。
不知过了多长久的时光,他的笔触最后一顿,凝成了宣纸上横卧的姿态突兀的青石。
他将笔置于笔洗之中,侧身要捏墨廿雪的小脸,墨廿雪一激灵,才想起他终于画完了,她避开这一招魔爪之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素色宣纸上,黑白两色的画面,但立体而生动。这是水墨的精髓所在,他一直掌握得出类拔萃。
她由衷赞叹,眸中有某种艳羡的心绪。
“朝歌,你怎么这么天赋异禀呢?”
他莞尔,阳光一照,水墨便干得极快,用洁净的帕子拭了手后,他把墨廿雪的手一拉,“我们等到晚上,看月光下的凝光竹好不好?”
“嗯,好。”她羞涩的应承。
身后丛丛浓绿,化作黛墨迤逦的背景,洛朝歌携着墨廿雪的手起身了。
起身则意味着,画完了。
方儒本在观摩着几个不成器的学生作画,一面看一面痛心疾首,耳提面命。直到看到洛朝歌起身,突然有一种想法:看看他的八爪怪物压压惊,才有勇气继续往后看下去。
方儒绕到洛朝歌身后,做了充足的准备,才敢探出头来窥视。
这一瞧不要紧,登时傻怔了。
洛朝歌对身后突兀多出的一个人,似乎并未察觉,直到方儒这个为学几十年可谓师道楷模的博士突然怪叫起来:“这是你画的?”
李树堂远远地听见,也以为沈阙又出了什么惊世之作。
洛朝歌淡淡地颔首,“先生,学生藏拙了。”
“藏什么……”方儒的唇在哆嗦,下巴上丛生的胡须自然也跟着战栗,他瞪着眼睛道,“这凝光竹,出自洛朝歌手笔!你……”
李树堂终于惊了。
他快步走了过来,其余学子纷纷伸长了脖子要往这里凑。
洛朝歌无奈地瞥了眼身边巧笑倩兮的女子,她真是让他头疼,定要用这么高调的方式昭示身份么?
国子监里,对洛朝歌书画最推崇的便是李树堂,他定睛看了一眼,这笔锋,这意境,突然怔忡,“你,不是沈阙?”
“学生洛朝歌。”洛朝歌谦恭地作揖。
大名鼎鼎的北夜靖王,天下孰人不知?
方儒简直震惊,“你……那半年前来太学的,应该就不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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