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簪云》第45章


“拖下去,赏她五十大板!”
顾老太爷这一声喊得当真是威风赫赫,立刻便有粗使婆子出列将柳闻莺扯了出去,甚至不等在柳闻莺身后伺候服侍着的丫鬟小坠反应过来。柳闻莺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不过片刻,外头那一声声“啪!啪!啪!”就已经清晰地传进了屋内众人的耳朵里。
五十大板,又是一个刚刚流产不久的女子,只怕过几日人就这么去了。
委实是个不必脏了自己的手的好法子。
顾老太爷轻咳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维持着一脸威严的模样朝顾簪云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
顾簪云依言起身,笑吟吟地过去,听得顾老太爷说了一通“是祖父错怪你了,这次的事,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顾家女儿”这样褒奖的话,眼里飞快地划过一丝悲哀。

“疏风是这么说的?”眠霞居里,顾簪云侧躺在美人榻上,半阖着眼,身前一个小丫鬟拿着美人锤给她敲着腿部,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教人舒服得快要睡过去。
早上那场闹剧过后,她忽然觉得很疲倦。
杜衡在她身侧回话:“是,那柳姨娘原本是想趁机抹黑您的名声的,只是被人压了下来,并未得逞。疏风只有一个人,能力有限,除去萧世子在江州留下的那些产业的帮忙,只隐隐约约感觉到似乎有老夫人、大老爷和大夫人的手笔,只是还有一方……瞧着仿佛也像是北边的,但并非萧世子手下。”
顾簪云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尘埃落定,她却没有半分被洗清了冤屈的快意和欣喜,反倒像是掉进了一个空空荡荡的大黑洞,四周都是足以将她吞噬的无边寂静和空虚,可怕,却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她忽然很想念、很想念萧昱溶。

料峭寒风被阻在了厚厚的帘子之外,只能飞快地绕开屋子。刮过窗户时,一面吹得那些窗棂格子嘎吱作响,一面也随着发出尖利刺耳的呼啸,像是怒号。
萧昱溶和萧齐肃对坐屋中。屋里烧着地龙和热炕,还点着火盆,小茶炉上放了只茶壶,一整间屋子都暖融融得宛如春日。因为今日天气不佳,虽然才到半下午的时候,但屋子里已经早早地点起了灯,左右各一座十五盏连枝灯点得满满当当,像是两株仙树立侍房中,更有旁的小烛台一类,将一室映得明亮如昼。
待到小茶壶发出声响,萧昱溶便知茶泡好了。他提壶倒茶,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在江州待着的这几年,你的礼仪规矩倒是学得不错。”萧齐肃沉默了会儿,看着萧昱溶的动作,合上手中的书册,缓缓开口。
从昨日他回来,一直到现在,萧齐肃几乎不与他交谈,但一旦开口,几乎是三句话不离江州。
若是寻常父母孩子自幼在别处长大,待接了回来,难免会做个今昔对比,也就免不了会多说几句。
但绝不是萧齐肃这样的三句话离不开江州。
萧昱溶想起教他泡茶的元元,想起与萧齐肃有隙的顾四叔,眼中光影变换,停顿了片刻才开口:“是。”
这个,他且先记下。
萧昱溶已经不会像当年离开京城时一样,见着了萧齐肃就忍不住多吵几句了。
从前是顽皮有之,渴望关注也有之。
现在,是礼仪周全,却也疏离生分。
或许是因为他沉默了一会儿,萧齐肃敏感地察觉了不对。他微微一笑,总算把话题引向了别处:“回到京城,你打算干什么?”
“父亲说呢?”
萧昱溶更奇怪了些,明明是萧齐肃召他会来的,却不知道要安排他做什么?
那他召他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萧齐肃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我忽然想起从前听过的一句古语,近来倒是有了个想法。”
他眼中那恶劣又带点少年感的轻佻不屑的情绪一闪而过。
第42章 湖州玉管紫毫(剧情)
茶入杯已有些时候,袅袅雾气蒸腾,又在半空中融入一室的灯光明亮,清浅悠长的香气渐渐弥漫了一室。萧昱溶心里忽然有些怪异的感受,他低头盯着茶盏,暗碧色的茶汤映入墨色的眸子,掩盖下了其中的一点光亮。
“父亲想说什么?”他轻笑一声。
心中怪异的感觉越发浓厚起来。
萧齐肃笑了笑,眉眼却显得越发沉郁阴柔了:“古语有云,成家立业。那自然是要先成家,再立业了。”
“为父早年为你定了一桩娃娃亲,是济全侯府的那位姑娘。我与济全侯商量过了,三月后有个大好的良辰吉日,不如……就放在那时成亲吧,如何?”
萧昱溶心里一颤,蹙了眉抬起头看着萧齐肃。
且不说他心慕元元,自然不可能去娶别的女子。更何况那济全侯府的嫡出姑娘,相貌平平,家世也是平平,甚至隐隐还有些门风不正姑娘脾性不佳的传言流出来。即便是自古以来就有高嫁女低娶妇的规矩,以他宣国公府的门第威望,也不至于如此。
是他萧家大厦将倾,还是萧齐肃所言确有其事?
萧昱溶微微松开了紧拧着的眉头,浅浅一笑:“母亲知道这件事吗?”
萧齐肃低垂了眼睫,狭长的丹凤眼里不耐之色一闪而过,语调却依旧温柔得一如方才:“这是自然。”
萧昱溶的眉梢轻轻一动。
长宁公主在世的时候,最是顾他不过。在他刚满十岁的时候就把暗卫交到了他手中,亲自教导他如何观人驯人服人,遇上了朝中政事,她也会一一同他说。
想起那个一脸平淡冷静地倚坐在香炉旁,把朝中情况和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的天下政事娓娓道来,末了还会认真地询问他的看法的女子,萧昱溶不相信她会连婚姻大事都瞒着他。
因为她是把他当成一个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来对待的。
萧昱溶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放下时白瓷的底儿和红木桌一碰,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他抬眼一笑,不动声色地查证:“可有信物?”
萧齐肃似乎顿了顿,随后才点头:“自是有的。闻香,去把库房里那个白玉扳指取出来。”
他只停顿了须臾,不仔细去分辨甚至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可就是这须臾的停顿,让萧昱溶越发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萧齐肃在骗他。
待到那个盒子取来,萧昱溶打开瞧了一眼,不由得翘了翘唇角。
紫檀木盒里,一枚白玉扳指静静躺在黑色的软布上,通体浑圆流畅,羊脂玉玉质温润,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唯有白玉中一抹晕染开了的墨色,像是神灵造物时不慎划过的一笔。
这是当年他随母入宫觐见时的御赐之物,因只是随手从指上取下的,算不得什么正儿八经的赏赐,便也没登记在册子上,府里旁的人也因此并不知道此事。大约是闻香估量着这枚扳指不过分贵重却也不寻常,还拿的出手做个信物,就给取来了。
也难怪方才萧齐肃吩咐的时候只说库房里的白玉扳指,却没个具体的指向,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会是”哪一枚扳指。
萧昱溶深深地看了萧齐肃一眼。
他原先只觉得心中那座名为“父亲”的高山在顾四叔说完那个故事后轰然倒塌,此刻才忽然觉得,不仅仅是对旁人,即便是对他,萧齐肃的一举一动也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要不要说出来?
说出来,若是萧齐肃另寻借口,那事情将会变得更加棘手,可若是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只有逃婚一条路可走。
萧昱溶对于逃不逃婚受不受苦倒是无所谓,只是这样一来,怕是会委屈了元元。
他收回视线,微微一笑:“是这个吗?”
萧齐肃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见他这副模样还笑了起来:“怎么了溶哥儿?莫不是还怕为父骗你不成?”
这个父亲,当真是……呵。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为他找一房他既不喜欢也上不得台面的妻室?
萧昱溶缓缓地把那枚白玉扳指套在了手上,玉是暖白,手是冷白,但都在昏黄烛灯下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暖色。他站起身,语气带笑,眼神却像是外头呼啸的狂风一样凛冽:“父亲这是糊涂了,不如好好回忆回忆,您到底有没有为我定下过娃娃亲。”说着。他将带着扳指的右手举在身前:
“您瞧仔细了,扳指这儿刻着一个‘宁’字,乃是北宁贡品,是当年皇上赏赐给我的,可不是什么信物。”
萧齐肃冷了神色,沉沉开口:“萧昱溶,你莫非是觉得我在骗你不成?”
他还不死心。
萧昱溶放下手,漫不经心地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