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词》第68章


瞬间,乔婕妤整个人僵住了。
大殿中寂静无声,妃嫔们不敢抬头朝阶上看。不管座下谁人欢喜谁人忧,容渺却是一点都得意不起来的。
宠妃抛出饵,北帝没有接。那么今晚,必然就是她与北帝的第一夜……
她怎么办?若对方是个完全陌生的人,甚至是那老迈北帝,为了家人平安,她也能咬着牙忍。
可他是杨进!她还没弄清楚自己的心,没看明白他的心,她要如何委曲求全?
第59章 洞房花烛
夜晚的锦兰宫,细碎的雪花落满庭院,内殿烧着炭盆,熏着暖香。没有大红盖头,没有撒满床的枣生桂子,她的洞房花烛夜跟前生少女时想象过的全然不同。那时她以为掀开盖头,映入眼帘的会是她俊逸不凡的表哥梅时雨,她以为她的新婚夜会被缱绻情话和温柔的拥抱填满。
可此时此刻,红霞满室,向她缓缓走来的,是年轻的北帝。
他身后跪满因他进入而行礼的宫人和内侍。他没有穿大红喜服,换了一身竹青色绣金龙的常服,头发用龙纹玉扣束住,眉眼是清明而冷静的,并不见寻常新郎的醉态和喜气。
起身,膝盖还没弯下去,就被他一把托住手臂。
“免礼。”
四目交接,分明有许多话要问,许多事要说,可众目睽睽之下,他慑人的威严在前,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昭德殿穿冕服的他,中宫内着礼衣的他,此刻合婚殿内一袭常服的他,都如此陌生,如此遥远。他已非昨日自己记忆中那个张扬不驯、孤高自得的杨进。他是威严正统、握有生杀之权的北帝。
昨夜他问,若有选择,她选北帝,还是杨进?原来不是没缘由的,他坐上了那个位子,就注定要与从前的所有告别。
她所知的关于杨进的一切,终将被历史抹去,今后活在史书中的,唯有天命所归、运筹帷幄的英明帝王。那个与她争女伎,向她讨报酬、阴谋诡计耍得南国人团团转的谋士杨进,早已灰飞烟灭了。
如今他身上穿一丝不苟的衣裳,如今他绝不外露半分真实情绪。他是喜是怒,都要经过细细考量;他冷眼旁观,淡然任由她与他的后妃们较劲;他从善如流,惯用平衡之术,给了这个脸面,就再给那个一点甜头。
她的手臂被他环住,接着大手托住她的掌心,牵引着她坐到床沿。
两名宫人上前,替他们分别解去礼冠和饰物。
内侍吴松抬眼请示,见北帝微一点头,便高声唱礼道:“落帐!”
四名宫人上前,各取金钩,容渺与北帝,便被隔离了外界的纷纷扰扰,同坐在红云般的绡纱帐里。
帐顶夜明珠柔和的光晕投在两人面上。杨进右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接着他左手伸出纱帐一挥,一众服侍的宫人内侍流水般退了出去。
“容渺……”他声音低沉,在她面颊上落下一吻。手穿过她颈后披散的长发,环住她的窄肩,并带着她靠向自己。
倚在他胸前的容渺顺从而沉默,没忽视他有力的心跳声,她握紧了双手,妄图掩饰自己的僵硬和紧张。
“再给你一次机会,”他轻吻她的头发,柔声问道,“你选北帝,还是杨进?再让你选一次,好生回答。”
容渺闭了闭眼,心底有什么东西在凝固,结冰。昨晚面前是杨进,她可推脱甚至“随口说说”。可眼前这人,是能左右她和家人生死的北帝。难道还真有选择?
“陛下……”
她展唇一笑,红纱帐内她的面上平添了几许他从未见过的妖美风情,长发轻摆,她双手攀上他的颈,缓缓下滑到他前襟,小心地解开他的系扣。
那晚他守在她床前,她紧缩成一团,退无可退甚至向他出手。此刻她主动热情,甘心侍奉。
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这就是她的答案。
她不要杨进,她要的是北帝。
饶是杨进与北帝根本是同一人,他仍觉得愤怒、羞耻、心痛。
若非强权相迫,怕是她一生都不会想再与他有何瓜葛。
而他做的一切,显得多么可笑和多余!
生怕她飞扬的神采自信的笑容被相夫教子的平庸所掩盖,生怕她一身伤痕被那些虚伪的男人嫌弃,生怕她参过军住过军营的旧事被拿来指摘,他才刚刚上位,人心不稳,朝局正乱,他执意要她前来和亲。
杨进狭长的凤眼陡然黯淡下去。
他猛地拂开她的手,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她愕然的神色中,伸手将她按向锦被之上。
那繁复的礼衣在他手中不过是一团碍眼的布,裂帛之声过后,容渺肩头一片冰凉。分明殿内温暖如春,处处透着暧昧的香气,红云帐内透出几声喘息。
指尖划过几处碍眼的突起,他的眸色黯了黯。这些伤,多是因他才有的吧?
攀山越岭,她曾受过他想不到的苦楚。
细滑的肌肤莹白如玉,这扭曲狰狞的疤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僵硬地攥紧了双手,想逃的要命,却不敢动。他低低一叹,懊恼自己太过纠结,不管她选了谁,她终将陪在他身侧,将一生献于他不是么?
她远嫁而来,一路舟车劳顿,刚才又被众妃合起伙来设计,他不疼她,她就只是孤零零的一个。
他将她的脸颊托住,密密的吻落在她眉间、唇畔。
“别怕……”他低声哄着她,勾住她的下巴一遍遍亲吻她的嘴唇。
突然的温柔和陌生的触感令她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他吻到一滴冰凉泪珠,接着她一把推开他,捂住脸将自己蜷缩起来。
“别碰我!别碰我!”
他脏死了!他已经有了那么多女人!他还要来故作深情,不断来撩拨她,逗弄她!
她不要做后宫与人争宠献媚的狡诈女子!她不要成为他众多妃嫔中被他用平衡之术来驾驭的一个!不要色衰爱弛被遗忘在阴森的冷宫!
她想要人呵宠,想要人全心全意的守候!即便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至少,至少她应该有嫡妻正位、至少她的儿女不必被庶出的身份所桎梏!
这一切,世间所有平凡男子能给,唯独他不能给!
她揪起锦被,将自己紧紧裹在其中,泪珠断了线般不住地落下,一滴一滴,敲得他心痛不已。
就那么不甘愿么?
他已说服自己不去纠结,而她却委屈至此!
杨进和北帝,原来她一个都不想选!
巨大的挫败感笼罩在心头,所有的怀疑开始疯长。
她的过去他全知道,就连闺中那些小事也事无巨细地打听清楚。
凭他的自信,原是不屑去疑心。放眼当前,哪里还有比他更好的选择?
可她如此不愿,如此委屈!
“容渺……”他伸出手去,想将她拉回怀中。
她如受惊的小兽,猛然一抖,整个人都滚落到地上去。
“陛下!”她泪凝于睫,毫无尊严地哀求,“陛下!”
只是重重复复那两个字,眼里心里却全是执拗和决绝。
他能读懂她的眼神,她是在说“别碰我!再碰我,我宁愿死!”
她细长的腿跪在冰凉的地上,锦被掩不住她颈上被吮出的点点梅花,可此刻,那些红梅都像在嘲笑他的无能。看吧,你贵为天子又如何?勉强得来的郡主,心里念着旁人!她宁可死,都不愿与你相好!
如果他脸皮厚一点,大可就此唤人进来拿下她,治她不敬不顺之罪。如果他再无耻一点,甚至可以用强,得到了,便是她恨他一世,也好过他忍气吞声独自咽下这苦果。
眼眸酸涩得生痛,他闭了闭眼。
“起来。”
她腿上未着寸缕,如此跪于地上,该是如何刺骨。
她咬紧嘴唇,固执地摇头,泪珠子流了满脸。
“起来!”
暴喝一声,怒意已掩饰不住。他第一次对她发怒,竟是在他们的合婚殿内,他们的婚床之上。
她愕然望着他,眸中不是没有惧意。
她这样怕他,这样恐惧,却仍是拼着一死,要拒绝他的宠幸。
他笑了。
扯开唇角,笑得胸腔都在痛。多么讽刺!他是帝王,是江山之主,却连一个小小的女人都得不到。他费尽思量,千里亲迎,珍之重之地给她荣宠。可原来这一切,她根本不稀罕。他的用心,他的感情,她不屑一顾。
下一秒,他长身而起,一把揪住她攥着被角的手,将她整个人拖了起来,丢到床上。
他身上的衣服只前襟解开了一个系扣,整整齐齐,连发丝都未曾乱。而她如此狼狈,如此屈辱。她泪意更浓,别过脸去,摊开双手,平躺在床上,认命地闭上眼睛。
凉丝丝的触感令她战栗,锦被落在她身上,接着身前一亮。
笼罩住她的那个高大的身影,不见了。
门被推开,她听见他说,“容渺,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
他是受伤了吧?那么自信骄傲的男人,怕是心里不好受吧?
她这样不识好歹,这样大逆不道。分明他已把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了她。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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