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_苏未寒》第254章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权。这样的权利,谁肯放手,谁愿意放手。所以,即便荆棘丛生,伤得血肉模糊,也绝无人想从这皇位里走下来。
赵眘终有一日会懂的,他会懂得坐在皇位里,面对文武百官时,与他站在底下是不一样的感受。
赵构有了这想法之后,忽然什么都不想多说了,原本今日他让赵眘与他下棋,是想告诉他如何为君,如何决策,如何御下。
现在看到赵眘模棱两可的神情,他方知道,赵眘根本不会听他的,这么多年,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思维,有了自己对天下百姓以及文武百官的看法,他不需要他来教,并且深刻地认为,他的做法都是错误的。
赵构忍不住嘲讽地笑了笑,最终,连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不再信任他:“眘儿,你是否觉得朕是个昏君?”
赵眘手抖了下,大概是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接。这问题谁都知道答案,但谁都答不了。
赵构却噙了三分刻薄的笑,自顾自说下去:“你是否觉得金人来袭,朕数次逃亡,是弃江山百姓与不顾?”
他压抑着嗓子冷笑,诡谲异常,生生将赵眘震出薄薄一层细汗,听他道:“朕十九岁登基,从先皇手里接过的江山早已千疮百孔,金国占据开封,西夏乘火打劫,与金国联盟一起对付宋室,要靠朕救这天下,你以为很简单么。朕是天子,但不是神仙,你可知当时朝廷的兵力有多少是可以征战沙场的,朕要把这些兵力送上战场去对付金兵,要花费多少银两。”
“可是,”赵眘终于出声了,他大胆地打断了赵构的话,“父皇放弃了中原四京,致使金国占领我大宋要地……”
“哈哈,朕若不放弃中原四京远避扬州,怎么,你还想朕能够坐镇四京,与金国开战吗?朕告诉你,就凭当时的兵力,朕若死守开封,必会落得和先皇一样的下场,如今就不是和你在这里下棋,而是在金国任金主羞辱了。”
赵眘紧绷着脸,低头时黑黑白白的棋子都在眼中花成了一片:“从扬州到杭州,再到越州,最终逃与海上,为何父皇就不曾想过与金兵正面交战,而只知道逃。”
赵构好笑地看着赵眘黑沉的脸:“朕不跑,难道真要等着被金人打死么。朕是皇帝,不是诸侯,与城池共存亡,那是诸侯做的事,不是皇帝做的事。朕要做的是保住宋室的一息尚存,只要朕活着,大宋的根本活着,宋室就灭不了。若朕不跑,你以为现在还有宋室江山吗?”
赵眘惊异地看着他,没想到这样狡辩的话会从赵构嘴巴里说出来,他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那岳元帅……”
赵构的笑意一下子收住,转变得极为迅速。
但赵眘不放过他,仍旧要说下去:“父皇说当年初掌天下时兵力不济,但岳元帅训练岳家军,可撼山填海,岳元帅两次北伐都完胜金人,他与完颜兀术之战,原本可赢的!但是,但是……”
赵眘激动得险些碰翻了棋篓,他克制着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是父皇用了十二道金牌班师诏,将他召了回来,若他不回来,也许可以北伐成功,如今我们便不再需要受金国威胁。”
赵构脸色瞬间难看,郁郁的黑气盘固在他眼底。
赵眘等着他的回答,片刻后,赵构只用了八个字便将岳飞的一生总结:“岳飞此人,过刚易折。他的北伐之计,大而不当。”
赵眘激昂的血猛然冷彻。
过刚易折,大而不当。他被赵构这八个字的总结劈得晕眩了一会儿,露出苦笑。
赵构满面阴寒地看着他,低沉地道:“你终究还不明白。”
赵眘道:“是,儿臣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至此便无言,两人静默对坐,一盘棋还只下到一半,也没有再下的必要。
赵构原本是想今日与赵眘好好说些话,没想到说成了这么个尴尬的境界。也许这世上早没有能与他好好说话的人。
赵构将眼睛望向阁外的疏疏微风白云流连,大好的明媚天气,再回头时,他把棋子丢进棋篓,赵眘抬头看他。
“秦桧已死,是么。”赵构问他,“朕要得你一个肯定的答案。”
赵眘是亲眼见到秦桧首级的人,他慢慢点了下头:“是。”
“好,”赵构笑了出来,表情奇异,叫赵眘看不懂,“很好。秦桧既死,你将来也就不必为他忧心了。”
赵眘怔了怔:“父皇……”
“这棋今日就不下了,棋局你先记着,改日若想下完,可以来找朕。”赵构站了起来,声音惊了惊紫金香炉里的烟,然后摆驾出阁,留下赵眘一人愣坐着,甚至忘了送驾。
香太过浓郁,赵眘却在这香里坐了好半晌,直到内侍过来禀告:“殿下,岳将军还在外面恭候。”
他方惊醒,拂了袍子走出去,珠帘掀开,又顿住了脚折返,吩咐内侍:“这棋……先搁着,莫撤了。”
出了小阁,外面长空晴明,阳光灼眼,赵眘搭了个凉棚在眉宇,听到岳北幽唤他殿下时,他轻轻放下手。
赵眘道:“父皇可与你说了什么吗?”
岳北幽面向赵构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疑惑道:“陛下只道,让我在此等候殿下。他说……要我无论何时,也要等着殿下,陪着殿下一起走。我不明白。”
“是么。”赵眘幽幽地低头。
过去许久,岳北幽见他不说话,道:“殿下,怎么了,陛下与你说了什么吗?”
赵眘苦笑一下:“是说了一些话,不过那些话……罢了,不说也罢。父王今日……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这一日之后,赵构称病不朝。
赵构不是第一次称病不朝了,但这一次似乎与往常有异,有风声先从宫闱里传出,进而传入了各家文武大臣的府中,因而让这些执掌天下者彻夜难眠。
焦虑的,庆幸的,兴奋的,担忧的,各种情绪不一而足。
宋绍兴三十二年盛夏,腐草为萤。当今圣上以倦勤为由,宣布禅位给太子赵昚。
诏令出时,震惊天下。
新皇的登基之日定于来年初春,春风携料峭清寒,游弋在皇城之中,日出东方,满目飞檐斗拱被光芒浸润,尊贵庄严。
大殿外礼乐齐鸣,黄袍著身的赵眘望见了从步步锦外透进的光线。随即殿门打开,他径直走出去,便浴在了日出之景下。
千层御道下,百官齐跪,呼喊万岁之声振聋发聩。
赵眘登基为帝,改元隆兴。赵构退居为太上皇,不再过问朝政。
至今日起,江山改人,扭转乾坤,一切都是待定,一切都是期望。
可赵眘的视线却不在皇城里,也不在这黑压压的群臣上,他的视线太远太广,不是这皇城能够装下的。
他胸中有沟壑万千,深藏热浆,急于喷薄而出。他的眼穿过皇城,穿过临安,直抵天下各方。那些地方里,昆仑的雪还凝结在群山之间,玉门关的风沙卷起漫天枯黄,而燕云十六州正在长河落日里岿然南望。
他暗自定下誓言,那些地方,将来,他都会一一走过。那些地方,凡失去的,他都会一一收复。
隆兴元年,新皇登基,天下引颈而观其政。
隆兴元年七月,大将军岳北幽请命北伐。
同年九月,岳北幽出征。
传闻,与岳北幽同行者中,有江湖门派。
也是九月,江重雪率浮生阁相助岳北幽一同北伐。
第159章 结局
宋隆兴三年二月初二。
出了正月; 天上还飘着零星的雪花; 在过年祥瑞气氛中的姑苏逐渐恢复往日模样,各家门前高悬的花灯也显出了残色。
清净的长街上再度响起吆喝不绝的叫卖声; 铁铺子也开了工,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偶尔撞上了远处秦楼楚馆里的唱曲声; 也不知是谁相让了谁; 就此悠悠一荡,湮去了。
仍旧是姑苏城里最热闹的那间茶馆,当初周梨与江重雪曾在这里听说书先生说过一回书; 先生把江重雪编排得犹如世外高人。
茶馆中央还是摆着那张梨花木的大桌子,说书的却是换了个胡须花白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说起书来一惊一乍,把茶馆外的阳天丽日都震得抖上三抖; 引得过路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面探看。
偏一票听众就吃他这一套,二三十张桌椅并拢在说书先生周围,没得座儿的就是站着也要听上一耳朵。
自从这茶馆来了新的说书先生后; 生意比往日红火了许多,老板每天眉开眼笑; 笑得嘴巴都要歪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岳将军被二十多个金贼围困; 那江重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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